周芷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的神色，好像下一秒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可以让他四分五裂一般。

但她狠了狠心，要是现在不说，下一次等他回来就是十天之后，像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她神色尤为认真：“不行，有些话宜早不宜迟。”

她是真的觉得要是她不能好好的保守自己的秘密，那还不如尽早分开，或许她对他是有着朦胧的感情的，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她绝对保证自己安全的基础之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让她突破对于自己的防线，这也是一早她就为自己设定下来的标准。

而且这里是吃人的古代，她不敢，也不能放心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她，周芷，对自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江序此刻也冷静下来，看向她的眼睛，眼里有痛苦闪过：“你说吧，我听着。”

周芷深吸一口气：“我是觉得现在你的生活也踏入了正轨，或许我们没有必要再绑定在一起，这段时间挣的钱就算分开也应该足够你继续求学。”

“那是你的钱，我不能要，而且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再想想好不好？”江序苦笑着：“阿芷，我知道你很厉害，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拖累你，你要分开也是难免的，是我太没用了。”

他笑的苦涩，眼睛里隐隐绰绰的光芒折射过来，有些晃到周芷的眼睛。

“家里的钱都是你挣得，房子也是你租的，我什么都帮不上忙，你……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他自嘲道，嗓音疲倦沙哑，整个人显得安静清冷，眼角有些泛红，侧对着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骨节分明，指尖泛白。

周芷没想到话题拐了个弯拐到这个地步，她想解释：“不，不是，我没有。”

江序偏过头不看她，脸色惨白至极，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勾勒出无限悲伤，“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是我太没用。”

周芷的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在向着不可预知的道路上狂奔，并且明显奔错了方向。

但现在看他这副样子，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重话来，只能凑近他，低声安慰：“没有，你很厉害，之前店里的事你帮了我很多，要不是你，店也不会开的那么顺利。”

这是实话，她到底对这个时代的许多事情不熟悉，加上原身本来就是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关于开店需要缴纳的费用，还有后续的税务等等，这些都是江序帮着她处理的。

耳边传来她清浅的呼吸，轻柔的鼻息正巧打在他的脖颈处，汗毛不自觉的战栗，偏她一点没有察觉，还在不断的说着什么，嘴巴张张合合，但江序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完全听不到她说的什么。

周芷絮絮叨叨想要安抚江序的情绪，说了半天，嘴都说干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道，这次完了，真给人弄伤心了，心里在忏悔，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看，江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庄重，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完蛋了，她心想，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也不能将人给得罪到这个份上啊。

江序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是勉强自己极力克制，硬生生在脑子里辟出一块地方，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金逢吉的话，眸光一顿，瞳孔深处闪烁着什么。

面上还是惨白，摇摇欲坠的低垂着头看着紧张的周芷：“阿芷，那我们再缓缓好不好，你先别急着离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好不好？”他面带恳求，说的很慢，像是怕被拒绝。

周芷觉得脑子里好像有根弦断了，感觉好像被迷惑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头。

再想拒绝也不可能了。

算了，她摇摇头，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见她不再执着要离开，江序也松了口气。

……

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得赶紧招几个人帮忙干活，要不然光凭着他们这三个，迟早得累死。

第二天一早她就和江序说了这事，江序沉吟片刻，道：“你是想招徒弟，还是只是干活的人？”

周芷：“只是干活的人。”好端端的她招徒弟干嘛？就这么一家小店还招徒弟呢？

江序听完清浅的笑了，如同灿烂开放的春花，笑的格外温柔，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吸进去，“阿芷可太小瞧自己了，想要成为你徒弟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只要你放出风声，恐怕下一秒门槛就要被人踏破，学会一门手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怕是只要你想，下一刻就会有人捧着银子来找你学。”

周芷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嘛？

仔细思索片刻，她觉得他说的也对，这个时代学会一门手艺立足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事，特别是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没有人脉门路，也就只能下一代也在地里刨食，所以能学一门手艺，让下一代不那么辛苦，怕是许多人争着要这个机会。

但她还是受不了让人来干活不仅不给人工钱，还倒找人要钱，这让她觉得太罪恶了。

而且被送来的小学徒都是些年纪很小的孩子，顶多十岁出头，她也不能真当个周扒皮让那么小的孩子干活，简直良心难安。

见她不愿意，江序又道：“那你可以去牙行看看，是想买人还是雇人都可以，我陪你去看看吧，你今天不是不开店吗，正好有时间。”

周芷迟疑道：“可你不是下午就要走了吗，会不会太累了？”她原本是想昨天就说的，但是昨天有事耽搁了，今天却是有些来不及。

“没事，这点路怎么会累？”他现在只想和她多呆一会。

周芷撇开头，总觉得今天的江序有点怪怪的，“那好，等吃完早饭就走吧。”

张金花一直在一旁看着这小两口，看他们好似没再闹别扭了，悄悄地走过来：“三郎，没事了？”

江序笑道：“能有什么事？您放心吧。”他不会让此类的事再发生，幽深的眸子随着周芷的背影追随过去，眼里盛满了一池春水，但是深处却是让人看不清。

张金花没想那么多，“那就好，小两口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你平日里也好好对你媳妇，听见了没？”

“阿娘放心吧。”

听到保证，张金花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江老爹离他们不远，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昨天晚上江序是睡在书房的，怕他们发现还特意起的很早掩盖这件事，却被起的更早的他给发现了，只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这件事，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的好。

他也不想声张，张金花发现了又得担心。

一顿早饭，除了放下心事的张金花，其他人全都吃的食不知味。

吃完饭，一家人便打算到牙行去看看，张金花原本是不同意雇佣人干活的，但是周芷说服了她，不过她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这雇佣的人怎么样，要是不合她的眼缘，干活不麻利的那可不行。

到了牙行，有在门口接客的牙人迎上前来。

“老爷太太们是想做些什么生意？”牙人热情的对着张金花与张老爹道。

张金花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一时间比喝了神仙露水还要通体舒泰，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什么老爷太太，不过是泥腿子罢了。”

牙人极有颜色道：“您要是泥腿子，那我们还不都得是从泥里长出来的？”

张金花来的时候还怕这些牙人做事不地道，故意挑些不好的人，或是从中收取高价，现在被这么三两句一哄，已经笑的牙不见眼，跟着那牙人进去，连身后的丈夫和儿子儿媳都顾不上了。

周芷与江序对视一眼，俱都无奈的笑笑，然后一同跟上去。

日头已经慢慢爬上来，乍一从屋檐底下走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周芷眯着眼，眼泛泪花，刚才走的急，没注意，被太阳照个正着。

她停下了脚步，却发现江序站在她前面，正巧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眼睛很快缓了过来，她跟在江序身后，进了屋内。

前面的江序见她似乎缓了过来松了口气，又有些气恼为何自己早没有发现。

里头的张金花已经被热情的牙人介绍的厌烦金花，再听到她说想找几个人帮忙时，那牙人就口若悬河的将牙行里所有有关的东西全给介绍了一遍，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牙人心里门清，刚才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家做主的不是眼前这个老太太，也不是她身后闷不吭声的江老爹，更不是那个白净俊秀的年轻人，而是他身边那个小娘子。

现在说的都是些没用的，等人进来他才好说些有用的。

没让他等太久，周芷进来了。

果然不出牙人所料，张金花看她一进来就松了口气，指着周芷道：“你有什么都和她说，家里的事我儿媳妇做主。”

那牙人立刻亲切地应了一声，麻溜的蹿到了周芷面前，殷勤的引着她坐下，也没忘记江序，一口一个老爷让人坐下了。

喊得江序面色发窘，周芷差点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