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接近新年我就越忙,“代孕疑云”过去之后,圈内的资方再一次眼馋我身上正新鲜的流量,向我递来橄榄枝,我一系列跨年活动结束后又马上开始春节活动的准备。
辜安隅就比较倒霉——人一旦倒霉,就会一直倒霉。
原本他发声明起诉说他歌曲造假的博主已经算是过了一次坎,只等他胜诉就又是一条好汉,可紧接着就和我一起被曝出“代孕疑云”。
这下子,原本想跟他合作的甲方也止住脚步。
因为他实在倒霉,甲方生怕他下次倒霉时被他连累着一起倒霉,歌手艺人那么多,他又不是不可替代的……
上次那个没什么含金量的颁奖,就已经是沧海遗珠了。
辜安隅也不稀得低头争取一番,直接回了他老家一个企业开发的传统文化旅游村参加跨年活动,甚至都不是电视台也不是区文旅局。
辜安隅的粉丝都在心疼他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心疼到了痛心疾首的程度,一向自封理智的粉丝骂天骂地。
骂音乐打假博主“收钱干脏活小心暴毙了买的骨灰盒漏水”,骂我“舔狗吸走我们小辜气运小心反噬”,甚至有骂麻绪灵母女的“跨性别傻大个能不能管好家里的不良少女帮上点儿忙”……
在她们眼里,呆在偶像身边的没一个好人,偶像是个无行为能力的废物。
干这一行这么多年,我早知离粉丝生活远一点的常重要性,我之所以知道这些不是我自己去搜的,是我们的cp粉发出来嘲讽唯粉而被逛超话的我看到。
在我们的cp粉,即偏安易隅的题友们看来,辜安隅回家是看跟我结婚的日子去了……
虽然两种粉丝的言论都很离谱,但题友们的至少看着舒服点儿。
其实,辜安隅回老家,不过是小孩在外受了伤回家寻求温暖罢了。
他父母和姥姥都很爱他,一直支持他。没有我,一样有人安慰他,他一样能站起来挺直腰杆面对生活。
家乡支撑着辜安隅走过了倒霉的低谷期,在他参与跨年活动之后,他老家的电视台给了他春晚演出机会,就像他以歌手身份出道的那一年春节一样,连低收视率也复刻了当年。
即使知道除了粉丝没什么人看,辜安隅还是为这一次的歌曲重新编曲,尽心尽力地表演了,脸上没有落寞,没有怨怼,而是淡然……
这种淡然让他看起来特别像严开瑞,当然不是说他们长得像这种皮囊上的相似,也不是说辜安隅像魅力主唱严开瑞,而是像京圈佛子严开瑞,淡得就好像要退圈了……
“我就算不在台前了一样过得下来,我可以早上去公园老年人艺术团拉二胡,下午回我和朋友的录音室给人改编曲,晚上还能去酒吧唱歌……但现在这些拼了命把其他人往下拉的年轻同行,你觉得他们能接受今天众星捧月明天去工厂拧螺丝吗?”
辜安隅在那期“文化人的乱杀”综艺上的自我剖白,莫名其妙地在我脑中浮现,我心烦意乱地拨着手腕上的串珠,等待登机。
我当然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但不知道是我问的太隐晦还是他不想回答我——就辜安隅极强的捕捉他人话语漏洞的天赋来看,事实应该是后者。
我没有从他那里得到关于隐退的确切的答案,但我和他的粉丝们一样,不希望他退,不想看到劣币驱逐良币。
春节期间的城市都会非常冷清,辜安隅他老家虽然不是大城市,但好歹也是首府,不能免俗。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付了高出平常许多的价格才约上了一辆车,把我从机场运到辜安隅他家小区门口。
直到站到门禁摄像头前,广c开春的太阳终于把我晒清醒了。
我在干什么?
要是正好碰到他们一家,是怕辜安隅不够尴尬是不是?是以为我丈母娘,啊不是,我前任他妈的巴掌不会呼到我脸上是不是?是真当他爸料理生鲜一把好手不敢料理我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我以什么立场劝说辜安隅?
我最终没有进去。
我有想过,要不要直接走就当没来过,但这也太不体面了。
于是,我扫了辆共享电驴,沐浴着把人晒得发痒的阳光漫无目的地开,道路两旁残留有些红色鞭炮屑,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宽阔的路,我畅通无阻。
刚在一起的第一年,辜安隅开着他的坐骑小绿载着我逛过,他跟爷爷学二胡的公园,他贡献了无数零花钱的大学城,他的初中,他的高中,还有他爸准备赠予他的房子……
我停在了这个单位楼盘前,如果这个房已经是辜安隅的了,那这就是一个可以避开他父母谈话的地方。我拿着手机,等我终于想好体面的开场白输入对话框,一辆绿色的电动车在我旁边刹停。
“有事吗?”辜安隅头盔下的脸给我惊喜又给我惊吓。
没约好的情况下,心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应该很低。
我的体面开场白派不上用场了。
“我来这儿是为了躲那些叫我表演的街坊邻居,你来是为什么?”辜安隅边换鞋边招呼我进屋,回家过年限定版辜安隅穿得像门口的保安,一点儿看不出他在专业领域叱咤风云的样子,“你终于被你妹妹赶出家门了?”
我忽略他的调侃,直白地说:“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哇喔,我真是受宠若惊。”
出现了——高兴但是要嘴贱地阴阳怪气,我太懂了,我就不追究,就不生气。
我坐在木沙发上,拨着手腕上的串珠,在辜安隅把茶泡好端过来时,我的眼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我不和他说话,但也不忽视他。
非冷暴力模式下的辜安隅,因我的目光而手忙脚乱,放下托盘时茶水撒了一些出来,坐下时脚踢到了茶几。
“找我干嘛?”为了重获主动权,辜安隅拿起茶杯又问:“该不会是为了找我复合吧?”
又出现了——在意得很却要装作不在意地问出来。
我拿起茶杯,想等茶凉一些再喝。
没得到答案的辜安隅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开始装忙,而离他最近的道具就是他手里刚泡出来的热茶……
“噗——”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辜安隅被烫得伸舌头,手掌在尽力扇凉,没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我看看,我看看。”我把茶杯放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把头转过来。
还好,是平平无奇的烫伤。
我去倒了杯水,想加点儿冰块时才得知冰箱没通电,最后也只能给他一杯凉水。
含着凉水冷敷的辜安隅没法发挥他的语言优势了,于是我开始说明此行的目的:“我是来劝你的。”
“虽然你老家这里也很好,但你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
“你的反骨哪儿去了,凭什么把位置让给那些比不上你的水货?”
“我这种没有什么突出优势的人都死赖着到现在了,你怎么就想隐退了呢?”
到最后我也不讲什么体面了,把我想说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辜安隅看着我,咽下了含着的凉水,笑着反问:“虽然不够励志,但这是我的个人自由吧?”
我就知道……下次吵架我就把他嘴用胶带封起来吧。
下次……还有下次吗?
“我早就说过,我就不是当大明星那块料。所以你看,这一大堆破事不就是我‘德不配位’的报应?”辜安隅不看我了,抽出纸巾擦掉洒在桌子上的茶水,“我一开始进这个圈就是为了借资源把给唐语的《刎颈之交》唱出来,然后是跟你的‘在一万个人面前唱《以及你》的约定’我才继续在台前,我原本给自己的定位才是我本人最合适的定位——一个唱过两首歌的幕后音乐制作人。”
“所以你在怪我吗?”我喝了一口因变凉而苦涩的茶,低声问。
“不,”辜安隅摇摇头,“你起到了推动作用,但决定权在我,每一个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不会怪任何人。”
“但是,我决定作出《刎颈之交》是因为唐语的死,我决定在一万人面前唱《以及你》是因为你希望我这么做。”
辜安隅拿着玻璃茶壶给我斟满茶,“一个是已故的女友,一个是当时的男友,我可以为他们努力,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要求我不要隐退?前任么?合格的前任不是应该像死了一样吗?”
我又开始拨手腕上的串珠,心里想着,别下次了,如果这里有胶带我马上给他嘴巴贴上。
“用分手来威胁我这一套你已经用过一次,”他见我不动,用手把茶杯往我这边又推了推,“去威胁别人去吧,你在我这里没有资格了。”
我大年初一千里迢迢来劝他,却得到这种刻薄的回复,我要是有点儿脾气,这时候应该摔杯子走了。
但是,和辜安隅吵架的经历告诉我: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怎么做。
看他装作很忙地拿纸巾擦玻璃茶壶上的指纹就知道,又一次出现了——我推开你,是希望你更用力地拥抱我。
我觉得他的转变有些奇怪,原本分手分得家都不想要,现在却深夜与好友哭失恋;原本一提复合就逃避,现在却字里行间暗示我重回恋人的身份?
我暂时弄不懂这种转变如何发生,但我如他所愿更用力地拥抱了他一次。
“辜安隅,你是希望我和你复合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