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瑞坐在藤椅上，拨着佛珠。

“你这些年干的荒唐事也够多了吧？！”钟子玮随手把外套往另一张藤椅里扔，愤愤道。

开瑞抬眼瞥他一下，又靠回椅背，说：“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他知道钟子玮这么生气的原因，无非就是不理解他为什么把所有的歌曲版权全部无偿转给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女儿呗。

“这是你养老的本儿！”钟子玮恨恨地坐下，像是想把藤椅压塌，“你喜欢她就跟她谈一阵就行了，年轻时不是很拎得清嘛，干啥呢现在老房子着火？！你把老本儿都喂给她，怕她跑的不够快是不是？”

开瑞拨着手上的佛珠，语气平淡：“我当初也这么喂你。”

钟子玮语塞了，多年练就的临场反应让他又很快出声反驳：“那能一样吗？我跟你是兄弟，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你真是……真跟关简一个样儿了！”

“无论你还是她，我既然选择，就说明我能接受一切后果。”开瑞听他提到关简，并没有激动，语气里反而多了怜爱，“你就是不接受后果，才总是重蹈覆辙。”

钟子玮知道对方说的是他失败的婚姻和许多段感情，连忙转移话题道，“你说对了！我正盘算着复出呢，前两天有人跟我说‘要不拍个咱们那个年代的电影呗’，我觉着行，正好到拍回忆录的年纪了……”

“成啊，你要是需要咱们那时候的歌，就去找我干闺女合作吧。”

“真是干闺女啊……”

开瑞知道，钟子玮担心他被骗，在那个圈子里浸淫太久了，思考方式都被同化，哪怕隐退快6年了也没能摆脱。

好在为了利益，钟子玮还是决定跟小麻合作。

他果真攒了一个局，拍了他们的故事，影片和他们的乐队同名，叫《宋子观音》。

小麻被安排负责一部分的配乐和演奏，同时客串了一个角色——钟子玮显然也发现了她的身高、侧脸都像关简。

小麻回来后告诉开瑞，她在剧组认识了一个演员，学作曲的，长得像年轻时的开瑞，演的也是“严开瑞”这个角色，声音条件很不错，正在跟钟子玮学演唱。

这么巧么？

开瑞对此留了个印象，电影首映后，某一次小麻跟钟子玮的饭局，开瑞也跟着去了，并在饭桌上见到了那个长得像他的年轻人，知道了他的名字，特别像“关于”的“辜安隅”。

“你们真站在一起了反而不太像了，”回去的路上小麻对开瑞说，“他声音的辨识度也没你的高。”

“你喜欢他？”开瑞开玩笑似的问，他知道小麻和他一样，很难再喜欢谁了，但还是会心存幻想。

小麻笑了一声，说：“喜欢他不如喜欢你……”

语毕，前排的司机师傅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小麻却没有澄清这个误会。

“人家有对象啦，是演关简的那个演员，巧吧？”

开瑞哑然失笑。

开瑞看过电影，知道这么个人，长相优越得很，一看就是吃演艺圈这碗饭的，所以他演的关简让开瑞特别出戏，太过洋气精致了，怎么扮土化丑都不像关简。

也许是都跟钟子玮合作，小麻和辜安隅的关系越来越好，小麻甚至会找他给自己女儿——其实应该说是小麻从她前女友那里收养的孤儿的画展做配乐。

那个画展开瑞本来也想去看来着，但出国太麻烦，于是作罢。

可之后，小女孩回来却把自己画展上最满意的画送给了开瑞，这让开瑞第一次觉得，有个小孩也挺好的……

钟子玮大概也这么觉得。他对辜安隅这个学生，不像对之前那些后辈、弟子那么冷漠和功利，尽心尽力地托举，给资源、给人脉，对方打算回学校学习他也没有粗暴地横插一脚替人做决定。

但相对的，钟子玮非常不满意辜安隅的择偶，觉得那谁——他甚至不想提名字，除了一张皮好看，哪哪配不上辜安隅。

他甚至会跟开瑞诉苦：“我这个学生是色迷心窍，他要是能像小麻一半儿都好了。”

可是色迷心窍的人是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打转的……

开瑞回道：“小麻没跟人结婚就收养人家女儿。”

真是物以类聚……

钟子玮沉默了一阵，又改口：“他要是喜欢那个、那个演霏霏的姑娘多好！唉……”

其实辜安隅那个男友没有钟子玮说的那么差，开瑞在钟子玮的演唱会跟他当面见过，很安静的一个人，不会说话也不会为了巴结你非要话不投机地掰扯。

听小麻说，他学东西也很努力，是个在演艺圈也能踏实过日子的稀罕人——的确不像关简。

要说像，辜安隅最像。

“关于”和关简，名字也呼应；据说他母亲是东北人，连地域血统也对上了；但关简不爱哭，关简的经历使他比辜安隅早熟得多，也麻木得多……

就像小麻和辜安隅一见如故一样，开瑞对辜安隅也多了几分好感，除了对辜安隅翻唱自己的歌表达支持以外，他还把自己写给小麻的一首歌交给了辜安隅。

对方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好好地对待了这首并不出彩也没法赚钱的歌。

只不过骗小麻弹伴奏，再在她生日当天告诉她“其实你弹的是你的生日礼物”这个做法有点儿缺德，差点生日宴变追杀宴……

不同寻常的是，和辜安隅关系最好的小麻也并不看好他选的男友，觉得他们像钟子玮和林霏霏，必然分手，只是大家都是熟人，不好点破罢了。

小麻对感情是有点儿预言能力的。

果然，在辜安隅首次开个唱的时候，在他开始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跟他那个男友分手了。

这事就发生在开瑞眼皮底下，又是唱着共同作曲的歌哭得稀里哗啦，又是“送走这八年”的……

小麻台上那句调侃的“你不是失恋了吗”都因为成功转移注意力而成安慰了。

后来好像两边都遇到了一些变故，朋友病了，宠物死了，俩人都过得很痛苦，给劝分的小麻整得里外不是人。

带着比自己小22岁的女友的钟子玮，对此依然表示不理解。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已分手的前任一起参加了Bonnie，也就是小麻女儿在阿美的成人礼之后惹了一些风波。

风波解决之后，事业衰退的他们被请上了一个节目，翻唱开瑞的《悼亡》，据说是为了重现四年前一个巡回演唱会上的场景。

而四年前的那个巡回演唱是另一个节目衍生的，跟之后请他们再翻唱《悼亡》的节目组差不多是同一个。

让人不免叹一声物是人非……

开瑞修行的间歇也上网，看到辜安隅又一次翻唱自己的歌就点进去看，那滔天的弹幕差点让他想念清心咒。

什么“前夫哥你看看他呀”。

什么“这是在做不对视挑战吗”。

什么“分手了也给我公主抱”。

什么“中间开家沙县吧就”。

甚至还有“唱的比严开瑞还想给关简陪葬”……

开瑞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之前电影热播他和关简的关系讨论度最高的时候都没这样的。

这拨讨论来的快去的也快，录完节目，他们都投入了各自的工作，但有一天，小麻又突然跟开瑞抱怨起了“恋爱脑合伙人”。

原来是辜安隅为了追回，不，甚至都不是为了追，只是想在对方跟前露脸，去对方的剧组演话剧去了，演的还不是主角。

这都还不算离谱的，离谱的是在公演前一天的彩排，剧组没整好道具，给辜安隅搞得又是骨折又是脑袋开花，差点延误他们跟唱片公司这边的计划。

这还没完，辜安隅排了这么长时间戏演个小角色，最后彩排受伤了没法公演已经够惨了吧，但这居然被剧组和出品方当成素材来炒作……

辜安隅的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了，于是就跟对方打擂，你利用这事炒作你的剧，那我也用这事儿炒作我的歌；你举报我造谣，我也举报你虚假宣传……

打得正起劲，他那前男友出来和稀泥说“别打了”……

好在这恋爱脑在大事上还算拎得清，就不讲和，直拖到剧组也不得不让步才停战。

之后停战没多久，在听完一场朋友的演唱会之后，这俩人复合了。

复合不久就打算结婚……结婚？！

“呵呵，仪式罢了，法律又不承认，”小麻冷笑说，“一个法律不承认的仪式，他，”小麻举起自己仅竖起无名指的右手，“他竟敢这样对着我，”边说边把手伸到开瑞面前，“他这样对我！他对我毫无尊重！”

开瑞笑了：“他给你看他的戒指？”

“是啊，”小麻向开瑞告状，“他还说要戴着戒指和他对象一起唱《悼词》诈尸版。”

辜安隅挺敬业的，应该不会被恋爱脑影响……吧？开瑞心里也开始打鼓。

但演出那天还好，虽然没唱得像在节目里那么心如死灰那么好，他们第三次合唱这首歌更多地唱出了释然，至少不是开瑞害怕的甜甜蜜蜜的那种。

后来听说，是小麻扯大旗威胁他们了，她说：“开瑞说了，你们要是把《悼词》唱成甜歌，以后他的歌都别想唱了！”

后来又听说，辜安隅只是逗小麻而已，他自己的演唱会，不可能这么毁歌。

其实，拥有开瑞所有歌曲版权的小麻也是逗他而已，她也知道他不缺歌……

总之，好歹是传下去了，有人记住这首歌，记住歌里的人，记住歌里曾有的感情了。

开瑞坐在藤椅上，拨着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