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和长谙的身量其实相差无几，背影上看只有穿衣风格不大一致，只有把衣摆衣袖都撩开才能发现两个人——呃，发现两个人都很瘦。

只不过顾离是清瘦，长谙则是一种病态的瘦。

但他俩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普通人。

两个人虽然看上去一个赛一个的瘦，但是真要比起力气来，那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力大如牛。

就这么说吧，长谙可以单手扛起一个顾离，必要时，顾离也可以单手扛俩长谙（自封的）。

至于两个人是怎么回到住所的，那谁也不知道。反正顾离是睁眼就在房间里了。

他很轻很轻拍了拍长谙的背，“灵气很够是吧，给你当交通工具使。”

换来长谙两声低笑，说：“为了你，铺张浪费什么都是值得的。”

糟糕，这小子是不是进化了？

顾离心里啼笑皆非，身体却很诚实地吻了上去。

虽然心知肚明现在不是该胡闹的时候，但是长谙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自然是不愿意放过顾离的。好死不死顾离又同样不甘示弱，此刻干柴烈火的，谁也不害躁，就任由彼此胡闹到后半夜。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阻止他们进一步深入交流的，居然是某一认知的分歧——

他们谁都不乐意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两个人一边不管不顾地接吻，一边温言好语试图说服对方心甘情愿躺平。结果到最后也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谁，只好就此止步于手。

放纵的下场，就是直到第二天中午房间里都仍是一片昏暗。顾离醒来时人还昏昏沉沉的，半晌都动弹不得。缓了好一会他才察觉自己是被人八爪鱼似的抱住了。

而罪魁祸首倒好，搂着他的腰，头埋进他颈侧，长发凌乱铺了一床，与他的纠葛在一块打了结。而他本人睡得正香。

感受到手上酸软和隐隐传来的刺痛，作为对某人出乎意料地精力旺盛的回报，顾离安静三秒，突然敬上一脚直踹长谙小腿。

长谙吃痛哼了声，却是收紧了手，一边顺了顺他的发，一边更用力地抱住他，嘴里嘟嘟囔囔委屈道：“别闹……再睡一会。就一会。”

顾离对此人撒娇别无他法，只能原地摆烂，随他去了。

大约十来分钟后，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踌躇的脚步声，又大约过了十来秒，房门被人犹犹豫豫地叩响了。

温则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位先生，晌午了，还未起吗？”

接着远远传来谢时客的声音：“昨晚做贼了？还不起月亮该出来了。”

顾离懒懒地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了挠长谙的下巴，声音发哑问道：“……还不起吗？”

长谙反问：“……能不起吗？”

“……”

于是又过了十分钟，就在温则以和谢时客准备独自享用午餐的时候，那个死了半个白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起了？”谢时客的位置正对着二人房门，无意抬头瞥了两个人一眼。

就这一眼，他突然手上一顿，随即不由自主一眼迅速扫过温则以。只见温则以正低头夹菜，随口问候：“两位先生昨晚回来很晚吧？该不会是晚风凉吹的有些风寒不适了？”

沉默一会，顾离哑着嗓子答道：“……可能是有些。”

长谙在后面没忍住闷笑了声。

眼见温则以有些疑惑要侧头去看，谢时客不动声色一筷子菜塞进他碗里强迫他收回视线，又狂对顾离使眼色，只是嘴上仍风平浪静“关心”道：“染了风寒该好好穿衣服。”

他暗示得太过明显，顾离一愣，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扭头望向长谙。长谙脖颈上的痕迹早被他用障眼法消掉了，那么谢时客这句话。

他深深一吸气，面上仍是微笑，只不过额角青筋蹦迪，用灵力朝长谙传音怒吼道：“长、庭、语——！”

长谙：“……”震耳欲聋穿云裂石响彻云霄惊天动地没开玩笑。

他同样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脑壳嗡嗡震的同时略心虚地探出一根手指，带着灵力默默抹了一抹顾离的脖颈。

顾离：“……”

有些青筋突然跳得更欢快了。

好在谢时客方才虽然看破了这个“惊天大秘密”，但他到底没说什么，还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温则以。否则顾离现在真的会想一巴掌把长谙拍进地里然后自尽。

他笑得万分咬牙切齿，但还是端着这核善的笑容落了座。为了避免长某人还没遮干净，被某些单纯小孩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平时都坐在温则以对面的他甚至避开了与温则以的正面对峙，直直坐到了到了谢时客的对面。

不明所以的温则以：“……？”

小少爷看着面前被三个人堆满了的饭碗，觉得今天这顿午饭哪里有些不同寻常，但又始终找不到怪异的点。最终只能含泪吃撑。

日子就这样逃窜着遮掩着流逝，然而纸包不住火。某天傍晚谢时客忽然看见温则以坐在门前台阶，旁边放着冒黑烟的碳火，面朝着飘飘荡荡的白雪，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神情颇为恍惚。

虽然人一天可能发生的事很多，但他心里还是下意识叫道不妙——这小孩绝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他抿了抿唇，抬手从衣架拎了件大衣，踱步走到温则以后面给他披上，不动声色问他：“这是怎么了。天都有些黑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入夜天寒地冻的，在这里发呆？”

温则以怔怔回头，直直望进谢时客的眼睛。就这样呆呆看了两秒，他的脸突然像刷油漆一样唰地红了。

“没、没什么。”温则以磕巴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大衣，含糊回应。

“哦？”谢时客应了声，语气听起来说不上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替温则以整了整衣领，看着温则以这身跨时代的打扮，没忍住笑了声，横跨一步坐到了他旁边。

然后他不说话了。

这一来温则以简直如坐针毡。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但这种没由来的心底发虚他自看见谢时客起就如影随形了，甩也甩不掉，更别说谢时客此刻还不说话。

温则以最怕谢时客不说话，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

于是温则以在心里和自己大战八百个回合，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了：“其实……确实有件事。”

“哦？”还是同一个字，谢时客只是微微上扬了尾调，听起来就多了几分揶揄。

“……”温则以微微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能说什么。

“不是有事要说么？”谢时客道，“这是突然又没了？”

“啊。”温则以呆呆地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像是纠结了很久，反复斟酌着，最后终于开口询问了那个听来的词：“先生……见过爱情么？”

谢时客愣了一下：“……？”

这奇怪的问题让他一下没绷住，“噗”地笑了出声。

温则以也知道自己问的很奇怪，脸唰地红了，并试图给自己找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那个……”

他卡了一下壳，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居然也没想出“那个”是“哪个”。

虽然他比划比划得没什么道理，描述也没描述个清楚，但谢时客居然很诡异地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于是他一下又没忍住，“哧”地笑了。

他这一笑，温则以就彻底放弃挣扎了。他放下手往后一撑，生无可恋般仰头望天不说话了。

谢时客帮他拉了拉往下滑的大衣，憋着笑理所当然答他：“见过啊。”

“啊。”温则以应了一声，然后又跟没反应过来似的，又道：“啊？”

他猛地坐直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倏然望向谢时客，追问道：“可这世界上，真的有真挚的、毫无利益的爱吗？”

谢时客回望向他——那双眼睛实在干净，让人不想欺骗，也舍不得让他难过。

好在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异常好答。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掷地有声道：“有。”

温则以的瞳孔似乎微微放大了些，他抿了抿唇，就这样定定地望着谢时客，等着他的下文。

谢时客说：“我见过，不仅一次。其中一对是我的父母。”

“他们很相爱，也很爱我。虽然走得很早，但我从未能忘记他们。是他们告诉了我‘爱’的模样。”

听他提及故去的父母，温则以不由自主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却见谢时客脸上并无伤感之意，甚至还带着些淡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温则以见他笑，也情不自禁想跟着笑。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他踌躇了一下，终究开口问道：“那……先生以后也会娶妻生子么？”

谢时客明显愣了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温则以，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温则以被他看得略有些发怵，心底下以为他察觉到了什么，稍显不安起来。

他正想着借口换个话题，谢时客却是突然叹了声，平静回答道：“大概不会了。”

“……”

“……哦。”温则以还在想借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愣愣地追问为什么，问完他才发觉自己又犯了傻。

好了，这脑子彻底救不了了。杀了我吧就现在，趁着下雪半夜抛尸，我看就埋在那棵树下的雪堆里挺好的。温则以在心底里咆哮着给了自己两个螺旋踢，巴不得左脚踩右脚螺旋升天从此消失于这个美丽世间。

谢时客见他模样，兀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