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正下马车的时候,阿斯特莱觉得自己已经虚成一张纸片。
天杀的,我这辈子再也不坐马车了!
阿斯特莱直到与哈顿国王面对面的那一刻还没缓过来,脸色臭的不行。
大殿里两排护卫肃立,手持银枪,寂静非常。
哈顿国王本来坐在王座上,看见德斯兰和阿斯特莱过来后也起身迎接。
哈顿国王打破原来的寂静:“你们终于来了,坐吧。”
阿斯特莱和德斯兰紧靠着坐在一旁的位置上,阿斯特莱用放在一边的茶壶给自己茶杯倒了杯水。
哈顿国王也随之坐下,他面色复杂欲张口说,却又好似有阻碍,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我知道浮城那里出了大事你们需要尽快赶过去,但是我怕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阿斯特莱喝水立刻呛了一下,震惊抬头:“陛下,您是老了不少,但是还没到这个程度吧。”看起来不像是将死之人啊。
哈顿国王不计较阿斯特莱的失礼:“唉,我这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本来年纪就大,在经历老友去世后也是大受打击,越发吃力了。”
德斯兰皱眉:“那也完全达不到这种地步。”
哈顿国王又想叹口气,这次他在张嘴说话前冲周围的护卫摆摆手,示意护卫们离开。
护卫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大殿后,哈顿国王才带有些讽刺意味说:“我这些兄弟们啊,他们都很想要我和我女儿的命啊,我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他们野心也越来越盛了。”
哈顿国王缓和表情,接着说:“温蒂……我的女儿,我想让我的女儿能牢牢坐在这个王座之上。”
哈顿国王拍了拍身后的王座。
“但是他们不一定这样想的,他们中有很多人也不年轻了……特别是我的亲弟弟们,应该非常急迫,非常希望自己也能坐上这个位子享受几年吧。”
“你们也应该听说过,我年轻的时候我们六个兄弟内部的争夺有多剧烈,最后还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胜利了,他们非常不服气,还是只好听从我的安排去往各个地方。”
“二十五天后就是我们国家成立第一百五十周年的庆典,他们肯定是要回来的,他们庆典之后还会在这里待上一个多月,所以庆典这段时间我和温蒂十分危险。”
德斯兰和阿斯特莱都对国家的周年庆典较为熟悉,他们自然都知道周年庆典对于哈顿国王的兄弟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阿斯特莱听着国王诉说心声,眉头紧锁:“这次我们去浮城可能没办法二十五天内赶回来。”
哈顿国王:“我知道,我没有想请求你们在庆典前赶回来。”
德斯兰:“那您的意思是……?”
在德斯兰说话时,阿斯特莱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侧后方窗子边石柱上露出的一角红色袖口。
哈顿国王眼神一凝:“我会试着在他们到来后挑起他们的矛盾,让他们内斗,他们自相残杀会给我们拖延时间,之后我会尽全力保住温蒂的生命,哪怕……”
阿斯特莱又喝了口水: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哈顿国王苦涩地笑:“这一个流程下来,我其实也知道我活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但是我的女儿……我教会了她一切,就是为了她能够骄傲的活下去。”
“我会努力坚持到你们回来,但如果我在你们回来前不幸去世,我还是求你们能赶回来保住温蒂的性命,并确保她能够坐稳女王的位置,我是温蒂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死了,我的女儿会顺延上位,到那时他们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她上位前除掉她。”
“德斯兰,阿斯特莱……求你们了。”
这是德斯兰和阿斯特莱第一次看到哈顿国王这么脆弱的表情,他第一次请求别人就是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处境中。
哈顿国王低头掩面,阿斯特莱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国王,我们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浮城的麻烦回来的,你和公主肯定能活的好好的,放心吧。”
德斯兰:“我会尽全力的。”
哈顿国王:“感谢你们,那就先这样吧,你们也赶着去浮城呢,马车在外边,我送送你们吧。”
德斯兰张口,阿斯特莱抢先回答:“好啊,谢谢国王。”
“哈哈哈哈哈,阿斯特莱,你还是这样不客气。”哈顿国王走到了两人边上。
德斯兰看了一眼阿斯特莱说:“陛下,给我们安排两匹马吧,我们骑马回去快一点。”
哈顿国王:“行,想的周到。”
一直到了外边,两匹马也安排好了,德斯兰和阿斯特莱一脚跨上马后跟哈顿国王道别离开。
远离了哈顿国王的视线,阿斯特莱才说话:“温蒂听到他父亲说的这些话,心里肯定很难受。”
德斯兰没有回应阿斯特莱说的话,反而问:“哥哥很喜欢公主吗?”
阿斯特莱:“还行,她挺可爱的。”
德斯兰沉默攥紧手中的缰绳。
阿斯特莱:“……?”怎么忽然又不说话了?
吃醋了?
“德斯兰!”阿斯特莱喊了德斯兰一声。
德斯兰偏头看向他。
“你最可爱,别闹脾气了。”阿斯特莱冲德斯兰眨眨眼。
德斯兰还是不说话,但是周身气场明显软和下来。
阿斯特莱偷笑,德斯兰还是个小孩子嘛。
慢慢地,两匹马以平缓的速度经过大街小巷。
阿斯特莱放松心神,熟练地控制着马的速度保持和德斯兰齐头并进:“哎呀,还是骑马爽,马车实在太煎熬了。”
德斯兰回应:“不能坐马车怎么不和我说。”
阿斯特莱解释:“不是我不说,我也忘了我不能坐马车这个事,应该是太久没坐了。”
“太久没坐也不应该……”德斯兰还是想着。
阿斯特莱看德斯兰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劝道:“你别想太多,真就是忘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还要抓紧去浮城那边呢。”
唉,德斯兰就是想的太多,阿斯特莱苦恼啊。
德斯兰暂时抛下思绪点点头:“好。”
圣殿外。
几支精锐的骑士队伍已经预备完毕,加上圣殿里几名牧师等在圣殿外。
这样的一幕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阿斯特莱和德斯兰恰好在这时候到来,这令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德斯兰扬声:“半个时辰后,我们正式出发。”
两人下马,德斯兰问阿斯特莱:“哥哥,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一下?”
阿斯特莱:“好像没有什么吧?你要不去收拾一下。”
德斯兰坚持:“不管怎样,多少收拾一点,有备无患。”
阿斯特莱:“说的也是,那我们回去看看。”
虽然这么说,但是等到阿斯特莱进房间后还是不知道该整理些什么,毕竟自己不吃不喝不睡也没事。
最后还是随便揣了点小玩意就算了。
阿斯特莱听到外边传来开门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跟着出去。
在走廊上的德斯兰手提着一个小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斯特莱:“里面装的什么?”
德斯兰含糊不清:“没什么,一些生活用品。”
阿斯特莱:“?”
生活用品?那有什么不好说的,至于这么含糊吗?
等到大部队上路了,阿斯特莱还是思考无果,抛在一边。
德斯兰骑马在他身边,周围是越聚越多的百姓,他们为圣殿的这一趟浮城之旅而祝愿,脸上满是笑容,高高的挥起他们的手告别。
等到出国都,周围安静下来。
说安静也不恰当,可以说是死寂。
阿斯特莱有点接受不来这么宁静的氛围,他压低声音:“德斯兰,德斯兰!”
德斯兰疑惑看过来:“怎么了,哥哥。”
阿斯特莱引着马靠近德斯兰的马:“好安静啊,我有点接受不了。”
德斯兰语气里满是抱歉:“不好意思,哥哥,要不我让他们热闹一点。”
阿斯特莱:“不用不用,没事,我现在觉得还行。”
阿斯特莱:“我不在这几年,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去其他城解决麻烦?”
德斯兰回忆:“其实也没有很频繁,这几年挺和平的,也就五六回吧。”
“那那些接受你帮助的百姓肯定很感激你。”阿斯特莱笑着说。
德斯兰也笑着回答:“希望是吧。”
阿斯特莱心里哼哼。
浮城距离国都比较远,一整个队伍全速出发也得个将近一周才能到。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便暗下来。
德斯兰命各位稍作休息,第二天早晨再继续赶路,一个个支棱起来的帐篷散落在各个方位,偶有篝火堆在几个帐篷之间矗立。
德斯兰在一旁听着骑士队长讲着些什么,或许是重要的公事吧。
阿斯特莱给无所事事的自己找了一个归宿,他自然的插进几个牧师的包围圈里。
阿斯特莱自然地在他们边上坐下:“聊什么呢?”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气氛好像忽然冷淡下来。
阿斯特莱倒是毫不在意,继续说着:“是我不能听吗?”
其中一个牧师尴尬地说:“那倒不是。”
“听说你是主教大人的哥哥。”另一个牧师问出口。
阿斯特莱:“是啊,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是是我把他养大的,可以这么说。”
周围一圈的人都瞪大眼睛。
没人提问,轮到阿斯特莱提问:“你们为什么一路上都不讲话?”
其中一个牧师低声答:“不敢。”
阿斯特莱奇怪:“德斯兰是个好孩子啊,你们和他关系不好吗?”
许是德斯兰是个好孩子的言论震慑住他们,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有牧师率先开口:“我们和他关系不好也不坏,至少……至少比其他牧师关系要好一点,但他平时也不怎么和我们来往的。”
阿斯特莱有点不舒服:“他以前不和你们来往吗,你们孤立他?”
牧师们都很惊恐,纷纷摇头。
“不……不,我们怎么可能孤立他。”
“我们……我们都很敬畏他。”
“敬畏”这个词,在这个语气,这个场景下非常微妙,即使关系冷淡,也不可能说的是敬畏吧。
德斯兰按道理应该与他们相处很久了,他们之前同为牧师,“敬畏”一词太过、太重,不适合从前共事过的人,更何况牧师一职,救死扶伤是常事,温柔是常态,严肃到让人敬畏才是罕见。
看来是德斯兰可能不愿与他们接触。
德斯兰对自己有很多伪装和隐瞒啊,阿斯特莱望向那被篝火照亮背面的身影。
德斯兰似有所感,转过身,半侧脸被火光照亮了些,半侧隐匿暗中,这样一看,完全不像个光明教会的主教,反而像是个处心积虑的不择手段的求生者。
他冲着阿斯特莱微微一笑,阿斯特莱也回之一笑,单从这个笑容完全看不出此刻阿斯特莱心里在想什么。
是什么样的事,或者德斯兰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让他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开始就既充满坦率又仿佛处处散发着谎言的气息。
阿斯特莱站起身:“抱歉,打扰你们聊天了,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阿斯特莱向德斯兰走去,告诉他时间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德斯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