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一觉睡到第二天车队停车休憩。

与昨天的两个时辰相比，今天这段时间只是供车上人员活动身体、解决卫生问题，以及准备、分发行车期间饮食的，因此只有半个时辰。

早上没能修炼紫极魔瞳，但他心情还算好。下床略微活动身体后，唐三走向半米之隔的严凌霄。对方似乎正在浅眠，皱着眉，额角有汗，应该是因为他后背还没取出来的针导致的疼痛。

唐三的手指从严凌霄没被绷带石膏固定的右肩下方伸进去，确定血肿正在消失消失，手感略硬，断裂、粉碎处开始长骨痂。他心不在焉地按揉对方并未受伤的右前臂和臂弯，对比骨折前后的状态。余光中的严凌霄像是醒了，唐三收回手，在他开口前捂住他的嘴。

“你的肺部还有些针没有取出来，这两天先别说话。”唐三道，手心压着对方干涩起皮的嘴唇，“要喝水吗？要的话眨两下眼睛。”

严凌霄的眼睛斜过来，然后翻了个白眼。

唐三笑了一下，坐到他旁边，取出魂导器中的水壶和吸杯，倒水，将盛满水的吸杯的吸嘴凑到严凌霄嘴边：“你暂时不能起身，先这样喝吧。我已经和他们说了，这几天我负责照顾你。”

严凌霄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他喝完一杯水，没理唐三的告诫，声音嘶哑：“针，取了。”

唐三把吸杯放到一旁小桌上，道：“那些针可以固定你的骨头。如果你是觉得疼的话，我也有麻、”

“经脉疼。”严凌霄轻声说。

黑色透蓝的眼睛与血红色眼睛相视。

“……是因为高音无息？”在严凌霄修为达到魂帝前，他每日都要泡药浴修补使用高音无息后的身体。

严凌霄点头。

“你这几天泡不了药汤，晚上我帮你用药液擦擦吧。”唐三道，“到时看一下你的恢复情况，我尽量多取一些出来。”

严凌霄自下往上瞧他：“晚上？现在不行？”

“……你饿吗？我去问问有没有粥。”没等严凌霄的答复，唐三起身，打开一点窗户透气，接着走出车厢、关上门。

“你醒啦，小三。”

唐三站在车阶上看过去，奥斯卡正提着两个保温食盒朝他们所在的马车走来。他连忙跳到平地上，白发辅助魂师把食盒交给他，问道：“凌霄醒了吗？”

“他也醒了，不过还不能说太多话。”唐三打开其中一个食盒看了眼，里面有加了蔬菜、鸡蛋和肉沫的杂粮粥，有炖煮猪红、菠菜炒肝脏之类的小菜，全部都是热的，显然刚做好不久。除此之外，食盒下面还有一个夹层，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昨天医师嘱咐我们说你俩这几天吃清淡些。这是厨师专门给你们开的小灶。你的话先别喝水，最下面有个壶，里面是配好的盐水，你喝那个。”奥斯卡道，“本来我们想马车一停就去看你们的，但你俩似乎都没醒，就没打扰你们。”

“现在离启程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是六炷香，士兵刚点燃最后一炷，也就十分钟了。”奥斯卡拍拍唐三的肩膀，“你们俩还是好好休息，我们的审问也不急于这点时间。明天再说吧。”

也就是说，明天停车休息时，他们两个必须交代清楚。唐三明了，道：“好。对了，昨天是白翎通知你们的？”

“你们走后大概不到一刻钟？白翎叫醒小舞、很着急的样子，声音大得我和荣荣都听见了。小舞出来说要去找你们。荣荣担心出意外，就把胖子也拉了过来，说我们四个一起去。戴老大和竹清刚好和星罗的人谈完事，我们就把他们也喊上了。”奥斯卡道，“你俩跑得真够偏的，白翎走的全是山路，小舞又急，荣荣就干脆给我们施加速度增幅后先回来通知老师们。”

不然，三位老师也不会这么巧地在外面。

“……真的辛苦你们了。”唐三满怀歉意。

“其实也没啥啦，就是你俩结束后的现场吓我们一大跳。昨天回车厢后，戴老大和我们懊悔，问是不是他乌鸦嘴了。”奥斯卡开着玩笑安慰他，“和银空打完那天，他还和凌霄聊天说‘你俩打起来的话，咱们谁也拦不住’。谁知道晋级赛一结束你俩真的把对方往死里揍。欸，不会真是他给的灵感吧？”

“这倒不是。”唐三并不意外严凌霄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你们回来前我们就说好了。”

奥斯卡啧啧感慨：“你们战魂师啊……你回去照顾凌霄吧，他可得大补。”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唐三也没和他客气，转身回了车厢。

他和奥斯卡交流的地方就在马车两步之外，窗户又开着，严凌霄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需要唐三解释。唐三依旧坐之前的位置，一个食盒收进魂导器，另一个被他放在小桌上、打开。

盒里的杂粮粥份量不小，还有四碟小菜，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他用二十四桥明月夜里的餐具单独盛出一碗，白瓷勺搅匀还散着热气的浓粥。唐三舀起一勺，待吹到大概适口的温度，用勺子压着严凌霄的下唇一点点喂给他。

严凌霄一开始还挺适应被他喂饭这件事，但没过多久便扭过一点头、朝向唐三。如果不是他及时抬手，严凌霄的嘴角便会多一道水渍。

“怎么了？”唐三面不改色，手腕下移，继续往他嘴里塞勺子。

严凌霄不得不在咽下这口粥后再说话：“你不饿吗？”

“还好。趁现在马车停着，你先吃点。我不确定之后颠簸起来我还能不能喂准。”唐三道，“要尝点别的菜吗？”

严凌霄摇了一次头便没再动了。唐三继续。车厢中一时只有细微的吹气声和牙齿咬住瓷勺的声音。

车队启程，略有颠簸，唐三的手依旧很稳。

吹，吃，嚼，咽，吹。大概是嫌速度太慢，原本严凌霄还会嚼两下再吞下去，后来嚼都不嚼、直接吞进喉咙咽下，闭着嘴等唐三的后一勺。

唐三停下动作，勺底碰到碗底，没再抬起。严凌霄掀起眼帘睨他。

唐三垂着眼睛、俯视他，心平气和：“这样吃饭对胃不好。”

得寸进尺？严凌霄想冷笑，但胸口还在疼，只能忍着。

“这样快一点。”严凌霄扯开嘴角，和颜悦色，像是真心在为唐三着想，“我怕你饿。”

唐三回以同样的笑容：“你听话一点，我们的速度就能快一点。”

两人对视十秒。

严凌霄妥协地闭上眼，嘴唇微张。唐三吹凉勺子里的粥，白瓷勺前沿抵住下齿，待上唇打开，他慢慢抬高手腕，等半勺粥流到只剩个底，收回手舀下一勺。

你等着。严凌霄咀嚼五下，后槽牙恶狠狠碾过咸香的菜粥，吞咽。

喂了两碗，唐三确认严凌霄至少半饱，帮他擦干净嘴，这才吃自己的那份。剧烈运动的同时大量失血，又一天没进食和饮水，就算是他也有点吃不消，唐三直接清空食盒里的饭菜。

收好用过的餐具，唐三帮严凌霄补充些水分，理出被他压在身下的头发，拢在一起编了个大麻花辫搭在他肩头。严凌霄面无表情地任他施为。唐三又问他是否要上厕所，只得到此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明确的回答，唐三也不执着，很干脆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盘膝而坐，开始修炼。

玄天功在体内运转，温和醇厚的正家功法不只是提炼、吸纳魂力，同样能够滋补身体，尤其是腹部和手臂上的伤口。等下可以和严凌霄一起，对他伤势恢复应该也有帮助。

数个周天后，一直留神注意时间的唐三睁开眼。

车厢内已经黑了下来，只有窗户上方的水晶观景口中泄露的几缕月光作为室中光源。白翎不知何时钻出严凌霄的头发，正站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瞧他。

“她饿了。”呼吸平稳、闭目养神的严凌霄突然开口，他左手大拇指上的死物白光一闪，一个装着两条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肉干的碗出现在他手边，“用热水泡开。温度合适时她自己会吃。”

唐三依言行动。他下床后先打开车壁上烛灯，让车厢内亮堂一些，接着用火柴点燃桌子下方的便携烧水壶下的燃料。等待水滚期间，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肉？”

“以前猎杀的魂兽的腿腹或者脸吧，忘了。”严凌霄道，“她其实爱吃内脏，但处理起来太麻烦。”

“普通动物的内脏不可以吗？”

“魂力太少，营养不够。”严凌霄自言自语，“夜叔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见严凌霄盯着天花板出神，唐三没有接话。他取过巴掌大小的陶碗，倒下还在翻滚的热水，屋内瞬间弥漫起一股怪异的臭味，酸腐中似乎夹杂飘渺浅淡的花香，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屏息。

“我开点窗户。”

车厢两侧的窗户都被唐三推开一条缝隙，形成对流，室内味道迅速消散些许，残余的味道因为源头还在，依旧萦绕于鼻间。不过两人一个习惯了制作药物时的各色味道，一个更是养了血契伙伴十一年，都适应良好。

不过，蛇鳞彩燕喜好腐物，又是来源不明的魂兽的肉，多少担心其中成分会对严凌霄的伤口愈合有影响，加上气味确实不好闻，唐三将滚烫的碗端到床脚。白翎抢先一步落下，脚爪拍地，示意他放到自己面前的空地上，随后直接蹲在旁边不动了。

唐三擦了擦手，回到严凌霄床边，拾走盖着严凌霄下半身的薄被，转移到自己的床上。从魂导器里取出干净的毛巾和洗脸盆，缓慢倾倒壶中剩余热水，他轻声道：“这些事你以前都没说过。你的药给我。”

早早制备好的浓缩药液在死物里，严凌霄的左臂还能正常使用，他取出装药液的皮袋，喝了两大口，甩手抛给另一边的唐三。

然而，背部肌肉相连，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他的伤处。严凌霄望着天花板，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唐三看了他一眼。

“配比有要求吗？”

“你随意。”

擦完一遍药液后还要用清水清洁，唐三便按水药一比二的比例调兑。稍稍拧干被药液浸成墨绿色的帕子，在手中折叠一次，唐三先把毛巾敷上严凌霄的右臂，问他温度是否合适。得到肯定回复后，他按照右臂、胸口、左臂的顺序热敷而下。

唐三的左手大部分时间按着床铺，偶尔配合右手动作固定或抬起严凌霄的肢体。擦到小腹时，唐三冷不丁道：“会有感觉吗？”

“……什么？”

严凌霄反问，尾音微哑。他本来不想说话，但唐三右手手心压着暖热帕巾，问问题时用的力气比之前大，显然是故意的。

唐三没有抬头看他，貌似专心地注视眼前的皮肤和肌肉走向。散发古怪腥灰味道的药液被挤出，顺着腹部腰线滑落的水珠远比之前多，串连成线，流淌至严凌霄腰后皮肤和身下床铺。

“药液。”

重新打湿帕子，并未完全拧干的毛巾沉甸甸的。唐三往右走两步，擦拭的手换成左手，右手自下抬起严凌霄右腿腿根。与他上辈子的里衣不同，这片大陆的内衣更加紧身，做工也更精致，经过特殊处理的布料自带弹性。因此，唐三目前暂时不需要脱掉严凌霄身上唯一一片布料。

“你想听什么内容？”

不知何时起，严凌霄的左手覆住眼睛。他的呼吸比之前明显许多，胸膛和小腹上的、在烛光渲染下像是黑色的半透明药液随之移动，改变位置，声音也像是因为肺部受伤而沙哑。

严凌霄意有所指地举例：“热？麻？温热？变得更敏感了？还是……”

严凌霄停止片刻。唐三此时握着他的脚踝，温度略有降低的帕子正裹着他的小腿肚。

“你有反应了吧，小三。”

他的右腿不容抗拒地挣脱唐三的手、略微上抬，外踝贴住某个部位、压下。

“嗯。”

被叫破状态的唐三既不反驳也不羞恼，甚至称得上坦荡地承认。他用和之前一样的力道往外推远贴着自己要害的严凌霄的腿，继续清洁工作。

严凌霄被这出乎他意料的反应噎住了，直到唐三擦到他左大腿才重新开口：“原来你喜欢这种？”

“你指哪种？”

“完全依赖你、需要被你照顾的，一举一动都顺你心意的。”

“你觉得你符合哪一条？没有吧。”唐三淡定道，毛巾中的药水浸湿严凌霄身上布料的边缘，“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是别人，我不清楚；你的话，现在这样对我来说确实比较有吸引力。”

严凌霄又陷入沉默。唐三便没有继续说和以往性格不符的话。

结束身体正面和腿部的第一次清洁，唐三绕回两张病床中间的小桌，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