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手术室中,没有人说话,只有精神力检测仪急促的警报声在不断回响。
快速闪烁的红色灯光映照着江至峤紧紧抿住的双唇和用力泛白的指节,一股不安从三个人中蔓延开来。
突然,朱莉女士想到了一个词。
高度契合。
时桉和江至峤的精神力是高度契合!
或许这种羁绊可以缓解时桉的症状!
她向江至峤喊道:“小江,用精神力试试,压制住他。”
刚才的精神力输送是如小溪般缓缓流淌,那现在就要像狂风骤雨般猛烈遏制。
虽然说要猛烈,但江至峤也没有用尽自己的全力,他怕时桉受不了。
他先一点点试探,不断提高时桉接受的阈值,最后才加大了剂量。
时桉的精神力就像毫无控制的野马,到处奔腾,颇有一番要踏破所到之地的意图。
但遇到江至峤的精神力,却突然乖顺下来,收起自己疯跑的架势,任由江至峤牵起缰绳定在原地,丝毫想不起来反抗。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时桉的精神力逐渐平稳,数值稳定在20左右。
在场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桉这一关终于算是过去了。
后续再观察一下没什么变化,时桉就可以离开手术室回到房间修养。
如果说数值为什么又比之前高了一些,应该是江至峤精神力再次接触的缘故,不管怎么样,稳定下来就是好的。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刚才折腾了一通,时桉出了不少的汗,江至峤伸手轻轻抹去他额头细密的汗珠,看向了朱莉女士。
朱莉女士仔细观察了一下时桉的状况,又看了看江至峤的状况说道:“你每天给时桉输送十个单位的精神力,大概三天后他就能醒了。”
江至峤向朱莉女士说了声谢谢,再看向时桉的时候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
等时桉醒了,他非要揍时桉一顿不可,无论是时桉撒娇卖萌还是贴贴蹭蹭,他都不会心软。
可是,擅自做主、违背军令这样的错误,又哪能是挨一顿打就能抵消的呢。
*
午夜一片寂静,时间从23:59跳到00:00的那一瞬间,江至峤的心往下沉了一下。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时桉还没有醒。
时桉的精神力数值已经达到了50以上,按道理这是一个安全的精神力区间,可是时桉仍在沉睡。
心中的期待逐渐被担忧侵占,江至峤突然没了底。
这一瞬间,江至峤心里闪过一丝茫然,他突然不知道他还要做些什么,能让时桉醒过来。
江至峤走到窗边,看向漆黑的夜空。偶有星星闪烁,他想到了穿越太空风暴前夕的那天。
成功概率渺茫的情况下,大家都焦虑不安,时桉作为一只猫一直在活跃气氛逗大家开心。
当时他和时桉毛绒绒的小爪子碰拳,并且说了一句话。
“那就让小猫大人带给我们好运。”
现在,他要把这句话还给时桉。
“希望我的好运都给小猫大人。”
“江……江至峤……”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从江至峤后方响起,甚至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是真的有人叫他,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听?
江至峤迟疑地转身,恰巧对上了一双明亮的蓝色眸子。
*
时桉感觉自己又做梦了。
这个梦中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器,也没有那间狭小逼仄的屋子,更没有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
有的只是无比漫长的黑暗。
刚开始的时候,黑暗十分纯粹,只有隐隐约约异兽的腥臭气息在他的身边围绕。
他讨厌这个气味,这个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直犯恶心。
甚至他还能感受到一些疼痛。
他的手在按主控台的按钮时,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了那些黑红的唾液,焦灼的疼痛瞬间从指尖袭来,但是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时间就是生命,说不定就因为他停下看了一眼伤口,整个飞行器都会被异兽首领毁掉。
他就这样忍着剧痛,一直在操作,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按下了自动降落按钮。
同时,他还听到了江至峤叫他的名字。
“时桉!”
江至峤喊出来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他好像很少听到江至峤叫他的名字,如果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话应该会更好听。
他也想回应江至峤,但是奈何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好意思啊江至峤,我不是故意的。
但同时他知道江至峤没事,他又有一点安心。
时桉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待了很久,一开始还有一丝痛感,那么到了后来,他已经麻木了。
除了睡觉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做,甚至在完全的黑暗当中,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在睡觉。
有时刚刚醒来,他也认为自己还在沉睡;而有时在梦中,他却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醒着。
这种孤独和寂寞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时桉,他感觉他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他精神崩溃之前,远处竟然出现一丝光亮。
时桉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境当中,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向着光亮跑去。
他磕磕绊绊地去追逐光芒,四肢几乎已经丧失机能在缓慢地逐渐恢复。
可是,他发现他好像永远追不到那束光。
无论他跑多么快,那束光似乎永远在他前方。
可是他不想再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了,他害怕。
他拼命地追拼命地跑,而那束光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
那束光最开始可能只有芝麻那么大,渐渐地到了一颗黄豆那么大,再后来到了一张桌子那么大,最后已经和时桉差不多大了。
那束光近在咫尺,是时桉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甚至他隐隐约约能听到从光中传来江至峤的声音。
是江至峤的声音吗?好像是。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时桉似乎已经不记得江至峤的声音是什么样子了。
他只模糊地记得江至峤的声音很温暖,他喜欢江至峤喊他的名字,也喜欢江至峤喊他“小猫”。
时桉慢慢地抬起胳膊,舒展手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束光的时候,他却突然害怕了。
如果那束光真的是江至峤的话,江至峤会不会骂他,责怪他,甚至讨厌他,然后把他驱逐出家门,让他在外面流浪。
每天风吹日晒,天寒地冻,吃不饱也穿不暖,没有可口的罐头和喜欢的玩具,被大狗欺负,最后一只猫惨死街头。
时桉这么一想,只是这么一想,心脏都在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他突然觉得就在这个状态也挺好的,没有那么多的黑暗,有一点亮光就足以让他有活下去的念头。
同样他也不用去面对江至峤的那些腥风血雨,他发现他好像离不开江至峤了,他不想听见江至峤说出那些冰冷的话,更别说如果江至峤把他赶出家门,他的心恐怕都要碎了。
时桉在那束光面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他是一个雕塑。
说来也奇怪,他不动之后,光里竟然源源不断地传来江至峤的声音。
有轻松的,有沉重的,有激动的,有悲伤的。
时桉听到江至峤说他今天看到了一朵小猫状的云朵。
他听到江至峤说医院外面路过一只大白狗,圆滚滚的,像一只长了腿的汤圆。
他听到江至峤在问他怎么还不醒,等醒了要揍他一顿。
他还听到江至峤声音颤抖,语气里满是担忧。
江至峤说希望他的好运都给小猫大人。
这一瞬间,时桉好想去抱抱江至峤啊。
他特别特别想去抱抱江至峤,哪怕最后就算是被赶出家门,他也认了。
时桉鼓起勇气,眼睛一闭,闯进那束光中。
踏进光中之后,时桉感觉自己仿佛失去重力漂浮起来,身边有一团更加刺眼的光芒在拥着他向上浮动。
由于光亮太过刺眼,时桉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漂浮感消失,重力回归,四周重归黑暗,他的身体在快速下坠。
只是坠落的地点,却不在那束光中了。
时桉突然感觉他落到了一个软垫上面,说是软垫也不够准确,更准确的说好像是一张床上,他好像感受到了枕头的存在。
慢慢地,他的五感也随之而来。
他听到旁边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摸到他的身上软绵绵的被子。
时桉努力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很陌生,他之前并未来过这里。但是看这里的装饰的话很像别人家里,但是旁边检测仪的滴滴声又在提醒他这是医院。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江至峤,他日思夜想的人。
时桉张了张嘴却发现他说不出话来,又用唾液润了润喉咙之后才能勉强磕磕巴巴地喊出江至峤的名字。
他的声音干涩又嘶哑,一点都不好听。而且,他虽然醒了,但是由于没有力气声音很小,江至峤能听到吗?
但是,时桉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完整,江至峤就回了头。
时桉似乎看到了江至峤眼角晶莹的泪珠,不过他还没有看清,就被江至峤抱在怀里。
江至峤浑身都在颤抖,他蹭了蹭时桉的脸颊,哽咽地说道。
“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