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头儿是有什么仗要打?”将士们都在席地休息,队主黄老五突然挑起话头。
众人摇头。
“难道头儿是看中了什么新奇的猎物?”另一人追问。
众人摇头。
“哎?是不是最近头儿,捧了什么带劲儿的哥儿?”人群里一人,突然嘿嘿兴奋道。
“滚滚滚!”黄老五带头嘘那人,“我们头儿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不夜宿烟花之地,你见她嫖过哪个?”
那人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姑奶奶!我要也跟头儿一样,前头有个公卿世家出身的隋管家,替我赚钱算账;后头有个可爱温柔的小连大夫,追着给我治伤换药;中间还有个厉害的霍小郡爷,不惜男扮女装,也要带着白营陪我出生入死。那可我不止洁身自好,你让我去庙里上一辈子香,吃一辈子素都行!”
周围一群姐妹附和。
“是啊!我要能有这么多美人围着我转,我还用天天盼着往女支营里新来 ‘伶风’‘沫雨’,早点开始接待我们?”
“就是就是!”
“听说这前朝后宫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那一个个娇的!等他们养好了身体,过两天就能去了。”
“我靠,你们几个,新调过来的?嘴里干净点!”
黄老五瞬间拉下了脸,警告道:“扯啥呢!扯这不正经的!咱们头儿最讨厌在演武场里谈男人,小声点!”
那几个新来的马上闭嘴,她们突然想起来入营的时候,纪副将给她们立下的前几条规矩里就有讲。
狼啸之军,以暴制暴,待民以德。
不可随意滋扰百姓,不可轻言冒犯男子。
狼啸军营跟其他营不一样,她们有一整个庞大的军医军需营——白营,作为远远跟在大后方的后援营,帮着狼啸整备军需,治疗伤患。
是以,狼啸的士兵折损率,一向是最低的。
这白营十分特殊。
它以有权有势的霍小郡爷霍岚为首,营里近乎一半都是学医会武的男人。
这些人,大都是霍小郡爷和小连大夫,从连天战火里捡回来的幸存寡夫。
这些柔弱的男人失去了一切,经过战火淬炼后,有意志坚强的,毅然决定习武学医,做为狼啸的后援军,为亡妻亡子报仇雪恨!
战场上哪个士兵不怕受伤?
伤了还有会医术的男人立马跟上来照顾你,救你一命,你敢得罪他们么?
所以狼啸军的女人们,就差把“我绝对尊重男人!”写在自己脑门上!
只求自己受伤被运回城里的时候,白营的军医们能多照顾她们一点儿,帮她们留住身上的手脚胳膊……
黄老五瞪完那几个新人,又把着银枪,坐回地上去。
最近什么都没发生啊?
那她们头儿这兴奋劲儿,不对啊!
难不成跟那个传说中的,楚国的大美人儿有关系?
这都抢,呸!领回家多久了,头儿前阵子天天夜里来回跑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再生的饭都煮熟八百次了,没必要吧?
“每个人,加训一百射。”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黄老五她们身后响起,宋碧冼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她们身后。
她走路一直没声儿,在军营里也是神出鬼没的。
“嗷!头儿,我们已经打了五套拳,练五套枪法,您行行好啊!”黄老五身后的姐妹痛呼出声!
“两百射。”宋碧冼面无表情。
“啊啊啊啊……头儿——唔唔!”黄老五一把捂住那人的嘴!
“头儿,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她拉拽着地上的姐妹,立马就往靶场走。
黄老五人精着呢,她看宋碧冼穿了一身猎装,知道头儿这是要去打猎,再不走,明天加餐都没她们的份了!
宋碧冼一直在克制自己回去找李景夜的冲动,她身上躁动,心里也烦闷。
她带上狼群,转身走进了郊区深山里。
手底下的人看到宋碧冼打猎,纷纷噤声,麻利做事——她们还不想找死。
谁都知道,宋将军只有在最烦的时候才会钻进深山去打猎,转换心情。
她们这些小兔崽子,只需要等到明天,被好心的狼姐妹领进山带路,捞点它们扑杀后吃不完的猎物,就够好几个队吃的满嘴流油。
嘿嘿!
可怜的纪青鸾还不知道宋碧冼又溜了。
她抱着一大摞处理好的公文,到处找人,想让宋大将军再盖个名章,她好传回去。
纪青鸾找了自家不靠谱的将军一圈儿,在哪里都没看到人。
她路过宋碧冼的敞篷,确认了下里面也没人,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床上:被子,是乱七八糟的掀着的;枕头上,却放着一身叠的板板正正的、宋碧冼自己的常服。
纪青鸾:?
不叠被子,光叠个衣服放在枕头上,这是又是发什么神经?
纪麽麽看不懂,纪麽麽不敢管,纪麽麽表示尊重。
她帮宋碧冼的帐篷放下帘子,继续找人去了。
也就只有宋碧冼知道,她这衣服是李景夜刚住进来时,她亲手给他穿上去的那身。
当时李景夜穿了它一天,他本想换下来让仆人清洗,结果转头就不见了。
一件衣服而已,贵族家被别人穿过的衣服不见了,多半是烧了,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会想到,这衣服会连洗都没洗,就被宋碧冼拿到军营去了。
*
李景夜正年轻,身体得到了妥善地护理和将养,很快就好了起来。
他脸上的伤也早已结痂,连谢一天三次守着给他换药,把持他一切饮食忌口,小心呵护,生怕他脸上留下一点疤。
“白壁本该无瑕,这么好看一张脸,弄坏了太暴殄天物了。”
连谢每次给李景夜换药的时候,都会责备李景夜下手太狠,好似完全不觉得李景夜跟他还属于某种意义上的“竞争关系”。
这个善良的小神医,是真的很单纯。
他应该没见过太多人心险恶,被养的很好。
李景夜大病初愈,脸上的伤口长出新肉,疤痕也淡了很多。
他身上被众人捂得厚实,一出门便披着厚厚的连帽斗篷,热的他频频出汗。
今日他来找隋绿邀,是想跟隋绿邀商量:“我想出趟门,到京郊的大报恩寺中,给父亲上柱香。”
李景夜不想跟宋碧冼有什么交集,不想遣人去问一府之主宋碧冼。
本以为隋绿邀回他要第二天了,没想到他说完,隋绿邀立马应了,只叮嘱让他带上小狼或者漱十,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府兵会护送他过去。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抛下那些怨恨和偏见,宋碧冼对他说的话,确实都算数。
李景夜点了点头,只托隋绿邀帮他准备些香烛纸钱,说想烧给自己的父君。
公然祭奠前朝帝王是死罪,他只是烧给去世多年的父君,算不得犯上。
回去后,李景夜在屋里到处寻找木哨。
那可怜的木哨,在李景夜和宋碧冼对峙时,不知道被他一气之中扔进了哪个犄角旮旯。
李景夜已经很久没有管过小白狼,也不知道它整日的伙食是怎么解决的。
他扭头,见小白狼刚偷偷摸摸潜进来,找地方趴好,咬着尾巴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
它有些做贼心虚,装作不经意地一眼、又一眼瞟着李景夜。
这家伙嘴边还有没舔干净的血丝,很明显,它自理能力超强,一点也没被饿着。
最终,李景夜从床底一侧找到了那根平平无奇的木哨。
他捡起来擦拭干净,找了根细绳穿好,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漱十毕竟是白鹭,比起明察秋毫的白鹭官,还是选不谙世事的小狼更方便些。
何况杀上高台的死士给自己传递暗语时,漱十是在的,如果真将漱十带去,或许会暴露。
“末路何曾惧,泉下终相见!”李景夜回忆着死士临终前的话。
“泉下……”他唯一还能祭奠的,只有他那位被例外准许,葬在大报恩寺后山的父君。
*
宋碧冼失踪了一天一夜,打猎回来后心里还是乱的很。
那些被训练的鼻青眼肿兔崽子们见她回来,一个鲤鱼打挺,腿不疼了,身上也不痛了,一个个谄媚地对她身后的狼爹跪拜,求狼爹狼娘带她们去山里捡漏,好炖了中午吃肉。
狼群里有几个没玩够的,一扫尾巴回山里,想要再去浪迹一番!
脑子灵的小兔崽子们便跟上那几匹往回走的狼,欢天喜地地拿着麻袋网子跟过去了。
宋碧冼滚了一身泥灰回来,头发衣服上,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样。
她扔下兵器解开衣服,跳进河里洗澡,刚好被抓狂的纪青鸾守株待兔!
纪麽麽守着她,见缝插针,嘴里不断念叨着等她处理的事务内容,一等她洗完便抓她回去,按在桌前,让她把处理好的公文一个个盖上名章。
宋碧冼手上不停,她看也不看一眼内容,公文一开、一扣、下一个,咔咔咔盖着……
她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李景夜在她手下总是哭哭唧唧的,又闹又气,是不是……不舒服?”
她掀着一本公文皱眉,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要怎么办?
“上京城里,她们喜欢去的、那种消遣的地方都在哪?”
纪青鸾回头见她家将军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个建议削军费的折子,以为她是想找这些乱提建议的人狎妓的把柄,借此削她们一顿,随口答了。
“前楚专门在豪华地段建了个高档的销金窟,好像叫什么‘解忧楼’?就在离您将军府不远的康乐坊里。”纪青鸾在整理书架,“听说那边晚上灯火如昼,她们——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