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做了个梦,梦到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梦中告诉他是跨年时分,他正呆在跟爸一同回到的老家里。
赵昭冒着虚汗醒来,心有余悸。对于那个久远的男人,他最深刻的记忆无非是在三秒倒数后,完成下达的命令。
否则令人心悸的倒计时结束,他若还梗在原地,父亲便不是父亲了,而会像蛮化的野兽般红着眼睛走过来,挥起蒲掌般的大手。
赵昭面容疲惫,他注意到身边的床铺空了,隙开的门缝,女人正在和少年说话。
女人将双手放在坐着的少年肩上,神情恳切:“今天自己乖乖返校行不行。还有一年半,就坚持一年半就行了。”
女人恳切的面容要将少年的脊背压垮了。
少年垂着头:“我不想去……”
“我真的不想去……”
女人也无心问原因,只是说:“好了,我要上班了,没时间和你说了。你也别想玩手机,我给你设置了学生模式。如果老师打电话说你没去,我会让你爸来的。”
少年瑟缩着,沉默着,似乎无力说出请求了。
女人朝卧室看来,找到就站在门边的赵昭。
她说:“你如果没事的话,就送他一起去吧。”
想到学校,想到背着庞大的书包,在人挤人的公交车站两小时的路程,赵昭又心累了。
赵昭没法说不,只好说:“我知道了。”
门被砰地关闭。赵昭叹了口气,坐在少年旁边,“今天去吗?”
少年叹气:“不想去。”
他吃完午饭,回到卧室,抱着膝盖,像只阴暗潮湿的蘑菇蹲在角落。
赵昭陪他蹲,少年心情稍微好了点。
他小心翼翼问赵昭:“我爸真的会来吗?”
赵昭斩钉截铁:“会。你会被打得很惨。”
想到当时被扔在地上,被脚踹,赵昭的眼神冷了下来。
少年打了个抖,在父亲面前,他们都是没有人权的。他埋在胳膊里,泄气说:“学校没有人理我,也没有人跟我说话,我不想见到他们。”
“学校的竞争,我也很讨厌。”
那种暗暗的,争先恐后的竞争,让天性敏感多思的他难以接受。
他没说出口的,但赵昭知道的,还有母亲明里暗里诉说的经济压力,与脑子愚笨,趴在桌上哭泣,即使再怎么节约时间,也要在寝室靠小夜灯躲避宿管,深夜写作业写到11点的崩溃。
他越说泣音越重,简直想缩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赵昭抱着他,少年在他的怀抱中静了下来,当时这个时期的他,一直期望有个人抱抱他,没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赵昭无法说出劝阻的话语,对比起那些更贫寒穷苦的人,或是先天有缺陷的人,或许少年的这些心理痛苦简直是无病呻吟。
可痛苦不是拿来比较的啊,这些要让他枯萎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吗?
就把他当作温室的花朵,不堪一击的琉璃,徒有其表的枕头吧。
情绪还未缓解,门外便传来开门声。
两人的瞳孔都缩小成针尖大小,他们听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
“赵昭!滚出来!”外面的人吼着。
少年拼命喘息着,他很害怕,身子僵在原地像石化一般。
男声漫不经心:“我数一二三,你不出来就不要怪我了。”随后是对旁边人的喊话:“把晾衣杆找出来,我好好教训他。”
地板上响起女人的走动声。
家里所有的门都下了锁,更何况就算有锁,父亲也能把门撞烂。
“三、二、一……”恶魔的倒数响起,少年无力地走出去。
女人尴尬说:“我没想到你爸来这么快。被叫上来给他开门了。”
父亲用晾衣杆指着他:“一句话,去不去。”
少年弱弱说:“我真的不想去……”
赵昭在一旁看着,他如当年一样不能理解,深受家暴其害的母亲,为什么在离婚后,每次发生矛盾时,要专门把父亲叫来,实施家暴。
少年直接被抽得跪到地上,男人毫不留情,拿晾衣杆戳他,捂着伤口的手被戳出血痕。
少年没有反抗,他从未反抗过,因为他的心力不足以支撑他反抗,他也没有脸反抗。只能在被打时捂着伤口。
少年狼狈地哭着,而最受信赖的女人只是抱臂站在一旁。
这幕场景仿佛漩涡般要将赵昭吸进去,他知道后续发展,少年会冲出门,然后被拽住领子,掼倒在门槛上,被男人用脚不停踹。
而邻居听见喊声,会开门看情况,那一刻他只觉得脸丢尽了。妈妈会帮腔说“教育孩子”,紧接着这一楼层的大门都紧紧闭着,仿佛抛弃了他。
少年会趁着朝邻居解释时,跑下楼梯,然后被抓住,父亲会抓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磕。
赵昭拿起桌上的口罩戴上,走出来,挡在少年面前,他也很恐惧面对男人,心都在颤抖。
高高举起的晾衣杆狠狠抽在手臂上,肿起鼓胀的红痕,赵昭疼的手臂瑟缩,父亲这才意识到打错了人。
他粗犷的嗓音喊着:“你谁,我教育孩子,快滚开。”
他已经打红了眼,催促着女人把他拉开,免得伤及无辜。
赵昭好想逃跑,但他不能,他梗着脖子说:“我会好好跟他讲,让他去学校的。”
他回头看向少年:“是不是,赵昭?”
少年梗着的一口气在看见未来的自己被他连累挨打后,终究散了。
他瞳孔颤动:“是,是的。”
父亲喘息着热气,旁边传来一声女人的规劝,他终于找回些理智,颐指气使:“快,把书包背上,现在就走。”
……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少年定于明早去,理由是赵昭所说的:伤势都还在,去学校不是让人笑话吗。
女人不得不跟着说早跟老师请了晚自习假的谎言。
男人将信将疑,听完冷哼一声,厉色地威胁少年:“你最好明天去上学。不然明天你妈给我打电话,我照样揍你。”
他丢下晾衣架走了,家里一片狼藉。破烂的塑料凳,摔碎的碗碟,倒塌的挂衣架,以及深陷惶恐的少年。
“妈妈,”少年问:“你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还是以这种瞒着的方式……
女人只是蹲下身:“妈妈也没有办法了。妈妈只是想救你。”
少年上半身扑在沙发上流泪,他不明白,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他只是想短暂地休息下,为什么要用绝望的语气,说“救他”这两个字。
……
女人送着少年回房,赵昭站在客厅,能听见她在里面对少年说的话。
“学习是仅有的出路,好好学习知道吗……妈妈这么累都是为了你……”
絮絮叨叨的话语像往身上压的砖,赵昭听得烦躁。
接着他又听见女人低声道:“你为什么突然又不想上学了,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他?不上学是没有前途的……”
少年模糊不清地反驳着。
女人不满少年说的话,拔高音量:“跟他没关系?是因为交不到朋友?交不到朋友去交就是了,你跟妈妈说,妈妈能帮到你什么。本来你个性就奇怪……”
卧室里爆发争吵,尖锐的女声让赵昭觉得无力,他一步步退出大门。
越后退,照在身上的光越少,赵昭也如陷入泥沼般无法自拔。
静静地立在楼道里,他忽然感受到一件事。
与逝去的亲人的面庞,一同模糊的还有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的记忆在不断地美化美化再美化,可在那温情下有一直被忽视但又最令人心寒的龃龉。
屋子里的人似乎变成了鬼魂牵住他,他没有力气离开。他仿佛又回到了未经历无限世界时那个脆弱的自己。
心一点点下沉,浑身僵硬,无形的羽毛一片片将身体覆盖。
想着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可天臻他们还在等他。没有交代地消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苍白的手指无力地在发光的屏幕上按动,滑到天臻时他手指颤抖着发出一句话。
一颗一颗可怜的泪珠滚落在电子荧幕上。
这是一个灵魂的自救。
——带我走。
*
金色的宴会大厅。男人侧颜专注,纤长有力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舞,流泻出一段段完美的音符。
钻石吊灯下,坐在座位上的听众沉醉其中,腹中已准备好对上位者的恭维。
隔着在一旁的手机响动了下,即使被放得很近,细微的嗡鸣声在辽阔的大厅,显得很渺小。
*
会不会很打扰天臻。
即使天臻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想着倚仗别人。
难堪的思绪在蔓延,手机被揣进兜里,眼不见为净。可真当它震动时,赵昭宛如听见天堂的敕令,着急忙慌地掏了出来。
看了眼上面的讯息,赵昭奔下楼去。
夜色中的荧荧路灯下,天臻一身贵族服饰,驾着黑色炫酷的改装摩托车,在等他。
赵昭叫着:“天臻。”
如果要形容,那他一定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朱丽叶在夜晚出逃的那般的心情了。
无关情爱,只是一种解放。一种自由。
天臻面色淡漠,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紧车把。
“去哪儿。”
白色T恤的青年又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去哪儿都可以。”
只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就可以。
红眸在青年手背的伤口和手臂肿起的红痕停滞一秒,随后天臻抛出头盔。
“上来。”
赵昭接过,戴在头上,他翻上这辆酷炫的摩托车,抱紧天臻的腰。
俊美的男人转动把手,摩托车发出宣泄的轰鸣,咻地飞了出去。狂风把发丝吹得飞扬。
他们在平坦的道路行驶着,冷冽的劲风刮过两人。
赵昭的白T被风吹得膨胀,像翻滚的浪花。他紧紧抱着天臻,能感觉肾上腺素飙升。烦恼被远远甩在后面,赵昭的脸靠着天臻坚实的脊背,琉璃般的眼瞳看着急速掠过的夜景,几乎要迷失在其中。
天空是美丽的青蓝,蔓延的云层是克莱因蓝。
在高远的天际下,是辽阔的蔚蓝江面。
江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在江的那头,暗色的建筑亮着渺小的光。
摩托车一直往前行驶,而江面绵延不绝。
新鲜蓬勃的空气灌入鼻腔,眼睛宛如被清水洗过,在这蓝调时刻,赵昭仿佛也化为了一阵风,自由地伸展在天地间。
他们终于到了令心灵宁静的地方。
摩托车在江边停下,身姿高挑的男人取下头盔,如心意所动,不远处出现闪着蓝色荧光的机器。
男人走过去,再回来时,便见青年两只手趴在栏杆上,对江水的远方翘首以盼。
摩托车停下,赵昭的幻想也停下,仿佛重新变回扎根在地上木楞的树,树心沉甸甸的,被各种事塞满。
天臻一只手放在护栏上,望着他。
青年眉梢如柳枝般柔软地蹙着,如白玉般光亮的面孔,笼罩在淡淡的哀愁中。
“赵昭。”
他一叫,青年便转过头来,又露出那般眼神。
那般迷茫的,望着他,犹如水手望着帆,犹如偏离的船只望着灯塔,渴望得到指引。
依恋而依赖。
他没有他该怎么办。这般求助的眼神,唤醒了天臻。
“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是吗。”
“……”青年没有作答。
“行,我知道了。”
“我也没兴趣和假的东西虚与委蛇。”
天臻抽回放在栏杆上的手,朝后方看去。赵昭跟着望去。
下一秒,震天的爆炸声在东北方响起,冲天的火光嚣张地要燃尽看不惯的一切。东北方向迅速沦入一片火海中。
那里是最豪奢的商圈,天臻住的玉春府邸就在那个方向。
一包炸药:销毁一切虚伪,还世界一片清静。10分值/个
使用方法: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心随意动,立刻爆炸。
众多建筑被一齐炸毁,建筑原本伫立的地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