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区巡逻队赶到伯伏克时只在现场发现连续爆炸留下的几个浅坑以及四处散落的大大小小的残骸。

如果以巡逻员数据库中的过往资料数据为准进行分析，宋浔她们的确制造了一个十分完美的D区特色毁尸灭迹现场──杂乱、肮脏，却没留下任何有关于被害者与嫌疑人的线索。

又是一起“悬案”，巡逻员的机械大脑飞速运转，最后根据已有的计算模型和历史经验确定了最优解：

“伯伏克工厂内发生一起凶杀案，现场痕迹模糊，线索短缺，纳入三级调查案件名单。”

被纳入三级调查名单的意思是：会查，但不会立刻查，别管什么时候查，总之以后会查就对了。

整个D区平均一天一个失踪小案，十天一个死人中案，一个月还要来一次聚众械斗死伤大案，和其他未解决的大案子相比，今天发生在伯伏克的这起杀人案实在是平平无奇。

就算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的机器人，面对这些不断冒出的案件也会有大脑计算系统过载的风险。

上一代报废的B系巡逻员中就有一大半是因为计算系统崩溃才不得不返厂维修。

有了前车之鉴，新一代K系列巡逻员在这方面的设计更加完善，联邦工程师给予了它们一定程度的自我学习能力，允许它们在日常工作中学习如何更高效率的完成任务，其中就有关于“悬案”处理的学习方法。

“K2000，这次任务报告就由你来撰写，写完之后再交给我做最后的检查润色，我们今天的巡逻任务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最先将伯伏克凶杀案定为“悬案”的K系巡逻员对身边的另一名巡逻员搭档下达指令，荧光红的“1501”序号标记印在它脑门正中央。

它的搭档K2000的两只电子眼睛闪烁几下，对K1501的安排有些意见：

“根据程序设计，巡逻员两两搭档执行任务时该是轮流撰写任务报告才对，上次是我写，为什么这次还是我？”

K1501像是早就习惯了搭档的抱怨，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

“我今早从维修仓出来时碰到了脑袋，导致信息整理系统出了点问题，暂时写不了报告，非要写肯定会出问题。

所以还是得辛苦你再写一次了，我下次一定写回来。”

“下次一定？”

这已经不是K1501第一次找借口躲避工作了，K2000怀疑程序员在它的大脑主板中植入的不是学习系统，而是“不学习系统”。

“同样的借口你已经说过276次了，如果信息整理系统真的出了问题，我建议你下次进入维修仓时重点修一修大脑主板。”

K1501黑漆漆的面部显示面板一晃，十分人性化地露出一个无赖表情──:-P

K2000──:-I

最后伯伏克的凶杀案的工作报告还是有K2000主笔，配上K1501拍摄的现场实况视频，一起被记在了D区巡逻分队的每日工作日志中，送到了巡逻分队当日值班员的办公桌上。

当晚19:18分，距离和雷英豪失去联系已经过去四十八分钟，同一时间，还在加班的“傻逼金毛狗”副督察官乔伊斯收到了被雷英豪擅自调走的三台B系巡逻员至今未返回原仓的消息。

不等他调集人手准备搜寻雷英豪的行踪，又传来另一个更麻烦的坏消息：

三台B系巡逻员不仅没有及时返回原仓，甚至连信号源都彻底消失了。

乔伊斯的太阳穴猛地跳动两下，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不祥预感，因为连续通宵加班而引起的头疼似乎又加重了许多。

信号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D区，那里是什么鬼地方整个联邦人尽皆知。

而正常情况下巡逻员的信号源只会在能量枯竭以及被拆解回收时彻底消失，不正常的情况则是被有心者刻意隐藏──或者暴力拆毁。

结合雷英豪的莫名失踪，以及随着他的失踪一起消失的B系巡逻员……最后两种可能性无限增大。

本该被原仓回收的B系巡逻员突然失踪，假如这个消息被泄漏出去，后续的处理工作将会十分棘手。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缉查总队那群时刻对巡逻总队虎视眈眈的人。

乔伊斯将所有已知的消息整理后全都发送到了葛季同的工作邮箱中。

当初为了杀柴志义，雷英豪手里的B系巡逻员调用权限是葛季同亲手给出去的，这件事最终该如何处理自然也需要他来拍板。

大约一两分钟的等待时间，葛季同的回复如愿送达：

【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去调查雷英豪的行踪，别让那些不该传出去的东西落到缉查总队的手里。

如果他死了，就把他的通讯器拿回来，如果没死，之后的处理工作就按照计划进行。】

所谓的计划无非是使用一些不能上台面的手段处理掉一些不能上台面的人。

雷英豪自以为掌握了能威胁他们的把柄，所以态度也变得高高在上，可他只想着该如何从葛季同手中拿到更多的好处，却忘了巡逻总队这群人既然能做出买凶普通公民这种事，更过分的事也不是不能干。

【乔伊斯，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在今天内完成任务。】

乔伊斯皱紧眉头，并不怎么愿意接受这项额外任务，要知道他已经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他不是24小时工作的机器巡逻员，他也需要休息：

【葛督察，您看……】我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后半句话还没在输入框里写完，葛季同的新消息又来了，还带来了较为丰厚的加班费──

【完成任务后这个月会多发给你10%的奖金。】

金毛狗顿时喜笑颜开，偏头痛也没了，精神也好起来了：

【葛督察，您看人真准，这个任务必须得由我来完成！】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这就是巡逻总队的工作原则。

利用副督察官的身份调用队内的资源，乔伊斯最终查到了今天发生在D区的几起失踪案以及凶杀案。

其他案件涉及的人员有名有姓，都不在雷英豪的交际范围内，可以排除嫌疑。

只有被放进三级调查名单的“伯伏克悬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涉案人员不明、死者不明、遗留线索少之又少、现场还有明显多次爆炸痕迹。

而且案发时间就在傍晚。

种种迹象都指向伯伏克悬案的主人公之一很可能就是雷英豪。

乔伊斯带上几名巡逻员以及队内的一名A级觉醒者，趁着夜色连夜赶到伯伏克工厂深入调查。

他以为凭着雷英豪的智商，如果他是爆炸的始作俑者，多多少少会留下可追查的线索。

可当乔伊斯来到工厂亲眼一瞧，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雷英豪的脑子能干出的事。

他连自己人生的烂摊子都打理不好，更何况是如此完美的犯罪现场。

“乔副官，我们在石堆缝隙中发现了半块没有被彻底烧毁的通讯器。”

下属小心翼翼地捧着半块“焦炭”来到乔伊斯面前，说话吐气稍微大点都能从焦炭上吹下几粒炭灰：

“损毁严重，型号无法辨别。”

乔伊斯看了眼下属手中的通讯器，另一个巡逻员又提着半块坑坑洼洼的钢板走了过来：

“长官，在河边杂草丛中发现一块疑似B系巡逻员的外甲残骸。”

巡逻员配有最先进的扫描仪以及最完善的知识储备库，能让它们说出“疑似”两个字，足以证明这块残骸先前遭受过多么严重的损伤。

乔伊斯又看了眼那半块残骸：

“河里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下属摇头：“淤泥河内除了淤泥就是水草，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现。”

任何东西只要是进了那条河就什么都别想剩下，能发现通讯器和半块疑似巡逻员残骸已经是意外收获。

“乔副官，雷英豪应该已经死了吧，我们还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吗？”同样被临时拉来加班的下属试探性地问了一嘴，他还盼着能早点下班回家。

既然确定了雷英豪最后的出现地点就是在D区，同时在现场也发现了具有指向性的线索，雷英豪的死几乎已经是明牌了。

“雷英豪肯定是为了报私仇才会擅自命令巡逻员，可如果连这三台巡逻员都被炸毁了，说明雷英豪的仇家一定实力不凡。

他落在仇家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已经和巡逻员一起被炸碎丢进河里了，D区的人总爱这么干，所以我们没法再发现新的线索也是情有可原。

唯一庆幸的是雷鹰豪的通讯器没有被炸成灰，我们拿着通讯器和残骸也能回去交差了。”

乔伊斯没第一时间回答，但表情看上去有些松动，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采纳下属的建议。

下属在乔伊斯手底下干了四五年，最了解这位年轻的上司，只要他没有立刻拒绝，那就几乎等同于变相的接受。

于是他再接再厉：“反正雷英豪不管怎样最后都会死，死在我们手里和死在其他人手里也没什么大区别。”

“有人提前帮我们处理了这个烂摊子还更好些，省得到时候还要我们亲自清理线索，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留下痕迹。

副官您忘了吗，三个月前就有一个新人业务能力不熟练，竟然让穿越者的尸体被其他普通公民发现了，幸亏那个新人跑得快，没让别人发现他的行踪，要不然又该惹出大乱子了。”

活生生的失败案例摆在眼前，乔伊斯长叹一口气，终于被下属说服了：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葛督察官最关心的是通讯里的数据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现在通讯器被毁，数据也全都没了，勉强算是达到了葛督察官的要求。”

“走吧，收工，今晚我会加班把任务报告发给督察官。”

*

此时的D区某人气烧烤大排档店内，宋浔四人围坐在桌前，桌子的正中央摆着几盘待烤食材。

宋浔仔细看了一圈眼前的生肉，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更不像她见过的其他家禽肉类。

难道是合成肉？

但米英却说合成肉味道不行，这是味道更好的食材。

宋浔问：“所以这是什么？”

米英答：“这是牛马，价格低廉产量又高，吃草就能挤奶，经济又实惠，是最常出现在餐饮店内的菜品。”

宋浔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幽幽叹息：

“唉……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