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落尘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有些难堪地道：“我……我也不知道。”
韩劭扬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确实跟辛落尘待在一起绝不能敞开了休息，指望他多留心是不可能的。
“哎呀你别生气，先往前走走。”辛落尘扶着他的手臂。
韩劭扬看了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修长匀称的手，原来他也看出来自己在嘴硬了。
其实他偶然间也能发现，辛落尘并不像传言般那样痴傻，有时候他甚至比常人还要细节，这让韩劭扬不由又想起了以前他们二人遇难时辛落尘一闪而过的镇定眼神……
他……真的是“废材”么？
在他心事杂乱间，他已经和辛落尘一起走到了一片难得的水域附近。
他遥望过去，那边似乎还有一群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五国联学那群人。
“诶?那是?”辛落尘有些兴奋地指了指前方，“咱们不会歪打正着了吧？”
“多半是的。”韩劭扬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心道这运气绝了。
“对了，话说你为什么突然难受啊？是吃坏肚子里了么？”辛落尘忽然问。
“嗯。”韩劭扬见反正自己胃疼的事也瞒不住了，便放任自己揉了揉痛到快失去知觉的肚子。
二人走到水域边和众人汇合，一位师长热情地问候了两句，然后提议道：“王爷和韩公子来洗个澡吧，这闷了一身汗，大伙都清凉清凉。”
“放心，赶路喝的水都装好了，放心下水洗，水也不深，咱们男的乖乖在这边洗，那边是姑娘们的地方，不要靠近了哈。”一位知礼的弟子泡在水中笑道。为了让姑娘们放心清洗，他们专程挑了对面的水池，然后还为女弟子们用木灵力设了树藤屏障，留足了隐私空间。
韩劭扬也嫌自己身上臭，便点了点头，然后褪去了衣物，他一般不会拘束，只是辛落尘站在他身后，他耳垂在脱衣服时不争气地红了。
为了缓解这种不自在，韩劭扬快速下了水，然后将脱下的衣物一并带下水，专注于一边洗澡一边洗衣服。
岸边的辛落尘却没有动，问他他便答：“本王怕羞。”
众人：“……”
都是爷们儿怕啥？
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众人也不好强求，便没有再管他。
辛落尘目光尽量避开韩劭扬赤.裸的后背，然后默默待在远处。
此时众人也差不多洗好了，纷纷上岸来，只留韩劭扬一个人在池中慢慢清洗，他们便开始拿出干粮吃并讨论对策。
韩劭扬仔仔细细将自己彻底清理干净，并确认身上和衣服上的异味完全没有后才起身欲上岸。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方才因为辛落尘一直在后方导致他一时心急，竟然忘了拿包里的毛巾和换洗衣物，现在他该怎么上岸?
正在他踟蹰之时，他转眼瞥见不远处的岸边已经放好了他的衣物和毛巾。
韩劭扬狐疑地走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体贴帮他拿出来放在这里的。
他们一行人的物品由两只橐驼背着，人们只记得自己的包袱长什么样，也没有人要求别人记住自己包袱的模样，反正韩劭扬是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包长何样，可这岸边的衣物确实是他的，会是谁呢？
在他召出桂花藤挡住后揩拭身子时，一道熟悉又令他厌烦的声音响起：“韩睦，你洗好了么？”
韩劭扬也是将这位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实则自私自利的公主看透了，他甚至都不想搭理她：“你要干嘛？”
“哦，那你现在好些了么？”孙千宁现在倒关心起他来了。
“不好。”韩劭扬这时便实话实说了。
孙千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藤蔓外她的好友芳芳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孙千宁便道了一声“那你先好好休息”走了。
韩劭扬丝毫不拖拉，快速穿戴好后来到了一棵树旁，将清洗后的湿衣服晾在上面，然后去包袱里翻找吃的。
自己的那只包袱袋口系得好好的，乍一看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但韩劭扬看出来被人动过了，而且他还大概猜到了是谁动的。
那样系结的人……
韩劭扬抬眸望向人群中正在与阿燕小麦草聊笑的人。
又是他么？
韩劭扬轻轻笑了笑。他这又是几个意思？
默不作声地一次又一次地帮他。
他真的很想把那人拉过来好好问问他究竟怎么想的，究竟怎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又怕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辛落尘那种人，热心肠惯了，问他他只会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韩劭扬光想着那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就觉得那样无辜又茫然的脸正在狠狠地讽刺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独自一人找了个角落，啃着干粮看夜幕的降临。
以前的他总是坐不住，不搞点乱子不舒服，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早已习惯无聊与寂寞，就这样静静地坐上一个时辰已经成了一种饥不择食般的享受。
他是罪臣之子，合该被排挤；他脾气不好，说话直率，合该被疏远；他实力强悍，孤高桀骜，合该被嫉恨；他情感直烈，不愿遮掩也不管不顾，合该被讨厌……
他自身性格种种，造成他经常是人群之外的人。以前他会厚脸皮硬将自己暴露在人群之中，现在他不会了，他希望不要有人注意到他……
肩膀被拍的触感很明显，韩劭扬转头过去，发现是阿燕和小麦草。
“韩公子你现在还不舒服么？”阿燕关切地问，“今日你吐得好吓人，我和小麦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有师尊在。”
“嗯。”韩劭扬偷偷瞥了一眼正在烤肉的辛落尘。
“是啊，不过韩公子若好些了的话来吃点肉吧。”小麦草热心邀请道。
“韩公子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待在外边啊，我们刚刚差点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阿燕说，“你是心情不好么？”
韩劭扬扯了扯嘴角：“没有，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二人问。
“我的包袱似乎被人动过……”
韩劭扬话未说完阿燕就心虚地打断了他：“嗯……其实是我们。”
韩劭扬：“?”
小麦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尊说做好事不留名，叫我们偷偷地将衣物放在岸边。”
阿燕伸手在小麦草胳膊上掐了一把：还做好事不留名呢，你这嘴巴一下抖了个干净。
担心被误会一时心急的小麦草：“……”
果然还是辛落尘。
韩劭扬无声地笑了笑，然后他起身：“行，我也来吃点肉。”
今夜的氛围格外好，尤其是没有孙千宁的干扰，辛落尘可能累着了，先去睡了，韩劭扬和阿燕小麦草一起唠嗑着，然后便也回了帐篷。
但就在韩劭扬撩开帐帘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右肩，韩劭扬看清来人后边跟了过去。
“师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韩劭扬看着面前的长风贯穹，这回的他，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平常的他，干净整洁，清风朗月，今日的他，倒有些凌乱，不过想来也是，在大漠深处中奔波，谁还有精力将自己打理整洁?
“我当然知道，我对火炽国地形挺熟悉的，而且我也是来帮你们的。”长风贯穹眯眼笑了笑。
“你帮我们?帮我们什么?找贼人?得了吧，贼人是谁你是最清楚的。”韩劭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韩睦。”长风贯穹忽然叫了他，“你不会认为金铭国派你们来就是为了调查置换药物的人吧？”
长风贯穹这么一问，倒印证了韩劭扬心中隐约的猜想。
“难道又是为了五星兽?”他问。
长风贯穹颔首：“最主要就是这个。我呢，为你们提供一个消息——曦煌公主和萧公差即将去炜塔的玛兰城，你们最好跟他们一道。”
“为何?去炜塔不就是又回去了么？我们这不是白走了么？”韩劭扬很是不解。
“据说他们那边有线索，需要两只队伍前去调查，你尽快稍封申请信给萧成游，以我的名义。去到那边，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长风贯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说完后便欲离开，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传一句话。
“等等。”韩劭扬地低声叫住了他，“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知道五国联学是为金铭国办事的。还有为何要以你的名义给萧成游捎信?”
长风贯穹闻言后微微挑了挑眉：“我自然是有我个人的目的。至于萧成游，噢，忘跟你说了，他也是我徒儿。”
韩劭扬微微睁大了双目。正当他又欲问什么时，长风贯穹道了一句：“韩劭扬，不要对人抱有太多信任与愧疚，你要分清谁是真心帮你的人，谁又是顺道而为亦或是满足私欲帮忙的人。”
“鸦雀育子，方有反哺，落红飘坠，其为护花；江河东流，顺势灌畴，蜂蝶觅食，携粉兼播。”
长风贯穹留下这一句话后，他长袍一挥，匿去了踪影。
因为云层厚度，夜晚的火炽国与白日相比，寒冷了许多，冷到如金铭国的冬日。
韩劭扬被凉风彻底吹清醒后，才回味过来长风贯穹跟他说的话的意思。
非亲非故的人不会无偿帮助你，他们或许只是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