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联学的进行除了各方面安全的保证，金钱的供给也不可或缺。

三年前集明殿坍塌，五国联学成员因为安危问题开始动摇，好在无人员伤亡，众怒才不至于滔天，而在那个时候金铭国国商苏留质花了大价钱为五国联学的失误进行赔礼，才平息了怒火，同时又帮忙压下了张淼当时面临的谴责。

那时，顾婵娟便意识到顾家并不是金铭国的“唯一”。

后来随着五国联学进行，诸多事情都面临着金钱的需求，安危的保障开始显得并不那么重要，顾婵娟的危机意识愈加严重，加之后宫的子嗣也正在源源不断地诞生……

清妃之死是她造就的，但这一件她有十足把握的简单谋害却发生了意外，由此引发了胡潇的自杀，接着激怒了关系本就不稳定的水清国，最后致金铭国处于孤立状态。

一切都是她亲手做的，若没了顾家在身后，她顾婵娟这些罪行该由谁来原谅，该由谁来迁就?

她儿子胡平天的太子位还能保住么？

经历这番自己咎由自取后，顾婵娟必须再策划新的计谋。

她索性将错就错，尽管金水断交破坏了金铭国的地位，但这也是在破坏苏家之前精打细算的付出，同时也在变相提醒顾家五国联学并不一定靠得住，不要再做无谓的付出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五国联学也是金铭国的后路。

它确实靠得住。

四国的皇宫贵戚都在登文阁，即使关系岌岌可危，但四国终究还是不敢妄动，那么金铭国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这便是张远目提出的下策。

只是这个下策行不行得通，还得看顾家和苏家是否能妥善维持。

然而药物变质之事频繁发生，顾山华不行了。

顾山华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诸多大小疾病上身，好在府中有珍贵的药材，他看起来还较为健康。但碰上这回的狩猎大会，因为身体本质是虚弱的，扛不住病魔的折磨离世了。

如今的顾家人才辈出，并不是缺了顾山华就无法在朝中存活，但顾家后代缺少顾山华的阅历和经验，也缺乏威信，顾家的军队并不是常人可以调控的，想要顾家后代掌握全部军权，还得需要时间。

这就是胡玄狄一直不敢动顾山华的原因。金铭国拥有天下最雄厚坚实的军队，没有一位优秀的领导者是不行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顾山华的病情如此严重，毕竟这位将军平日里一副宝刀未老之态，只要平日吃着补品，活上百岁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顾家如一匹断了一条腿的马，虽然依旧能够奔跑，但用处也不大了。当然，作为驭马者的金铭国也是苟延残喘。

“现在呢？现在你打算如何？金铭国即将败落，你所谓的太子位是稳固还是易主呢？”胡玄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婵娟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祖父之病臣妾未曾料到，猎场投毒一事也并非臣妾所做。”

“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朕么？”

“没有骗你，况且你也知道，此事就算是我做的，也没有意义，我也不希望金铭国易主的。”顾婵娟说，“我之前确实是提防苏家，可这样做对苏家又有什么影响呢？”

胡玄狄从愠怒中缓过来，思路清晰了些：“那对于此事，你有何猜测?”

“祖父刚刚去世，臣妾还未来得及去想，不过与其去想谁造就此事，皇上不如先想想如下该如何挽救?张大人难道没有跟你安排下策么？”

胡玄狄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窗破开了结界，眼中的杀机如寒刃般闪过了凉夜。

◎

韩劭扬幸运躲过了一劫，但听说有如此之多的人丧命于此，他又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对于孙千宁的死，他本应拍手称快才对，可此刻他却有种不安的感受。

五国联学到了如今地步，还有挽回的地步么？这一切又是谁策划的?

他怀疑了许多人，但都被否决了，并且他否决的第一个就是石清客。

在五国联学出事后，他几乎每日都能看到石清客不畏被感染的风险，忙前忙后地照看尚且还活着的患者。

以前每日石清客还会每日来找他，察看他的那套功法练的成效，生怕韩劭扬有一疏漏，练错了招式。

而现在他竟然连续了好几日没有来找自己，为了那些可以算的上他的垫脚石的患者可以不管他的好帮手韩劭扬?

韩劭扬认为不大可能。

石清客如今这么做应该是出自内心的怜悯。

虽然他过去从不会将“怜悯”一词与石清客联系在一起，但经历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对石清客的态度有了许多改观。

韩劭扬冥思了一会儿。

金铭国如今以“减少传播”为由，暂时将登文阁封闭，严禁进出。

这自然激怒了各国，他们的儿女亲人身患重症却无法回到家人身边固然是无法忍受的，可金铭国却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四国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在为“减少传播”做考虑，这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果然，在四国怒火高涨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态下，金铭国撕下友好的面具，毫不留情地对各国国主说明他们的目的。

想要亲人，平息怒火，放下武器，俯首称臣。

一时间，四国由怒不可遏转为难以置信。

金铭国还真是黔驴技穷了。

可金铭国军事力量摆在那里，自己的骨肉也还被扣在他们手中，他们别无他法。

不过曾经见识过金铭国害人手断的木桦国和水清国则有些蠢蠢欲动。

在火炽国和土圳国正在考虑金铭国要求时，水清国和木桦国依旧没有放弃战事的筹备。

“朕孙女儿已经死在他们手下了，朕不相信他们能够信守承诺。”水清国皇帝在造访木桦国时说道。

“是啊，朕曾无比信任的亲臣也为他们蛊惑至叛变。”木桦国皇帝倚在桦木椅上，“你既已被他们骗了两次，那么就应该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现在该如何动手呢？”水清国皇帝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在登文阁的国民们。

木桦国皇帝满脸无所谓，用下巴指了指座下的臣子：“喂，你们觉得呢？”

水清国皇帝皱眉看着这位昏庸懒惰的皇帝，在心中暗叹一口忿忿的气。

他自己作为长者，同情心与怜悯心自然比这位新上任、没心没肺的木桦国皇帝强，真不知现在该如何合作。

◎

因为登文阁感染人数较多，几乎一切授课都停止了，而登文阁的侍卫也因疫病无法继续任职，金铭国为了扣留成员们不惜派出了军队驻守登文阁。

韩劭扬对于金铭国的做法并不诧异，狗急跳墙不过就是这般，他这几日倒是无事，乖乖待在登文阁，随时等候石清客的发令。

唯一令人惋惜的便是他在登文阁的铺子……现下看了是没法经营了，这其中损失的钱财让人头疼。

但愿石清客有朝一日将金铭国解决了能够弥补自己一些。

韩劭扬独自在寝房中仔仔细细地轻点着一箱又一箱的银两，身边是堆成小山一般的账本。

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孙千宁已经不在了，自己自然不能再指望她的钱，那么日后的银两该从哪里来?还有火炽国那边的铺子，现在是否还运营着韩劭扬也不知道，这被封锁的登文阁彻底将人与外世隔绝。

而这种宁静到令人心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如堪堪搭在崖边的枯叶，摇摇晃晃一直未坠落，天下都在期待在不长眼的山风吹过之前能有人挽救这片叶子，但天意从不听人，一阵凛然寒风不留情面地呼啸而过——几乎没有重量的枯叶如残破的蝴蝶，一念之间便消散在峡谷间。

韩劭扬是被呼救声吵醒的。

他迅速拉开窗子，见外边混乱一片，惊呼声和喊杀声连响一片。

韩劭扬连忙穿戴好冲了出去，原本欲冲进来的士兵见这里边住着的是谁后立即调了头。

韩劭扬满头雾水。

他跟着跑了出去，然而那些士兵根本没有回头，继续带着人马冲入了其他寝房。

“站住！”韩劭扬一跃而起，立即拦截住了为首的人，“你们在做什么？”

路边躺着一具具淌血的尸首，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登文阁发生。

为首的人看了韩劭扬一眼，眼神有些奇怪：“韩公子不知?”

韩劭扬怔住了：“什么?”

那人没功夫跟他解释，留下古怪的神色后跟几位卫兵对视了几眼，随后提刀径直进了隔离患者的寝房。

韩劭扬正欲追上去，却被一旁的士兵拦住：“那些病情严重的患者必须根除，否则无法阻止疫病蔓延。”

韩劭扬皱起眉：“你们要杀了他们?”

卫兵点了点头。

“那其中的一些人物恐怕你们动不得吧？”韩劭扬提醒道。

“留下他们才是祸患。”卫兵也没有时间，没有再跟韩劭扬说下去。

韩劭扬感到一丝古怪，照理说金铭国不会这么做。

但这些士兵绝对是金铭国的军卫，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防止疫病蔓延”?

疫病蔓延和国家争端于金铭国而言无非是后者更为重要?所以……

明明是清晨的天，此刻却暗沉了下来，空气中的水汽竟沉到让人呼吸不畅。

此刻韩劭扬看到登文阁边墙处涌出了一批与方才屠杀患者穿着一模一样的士兵，他们架起弓弩，对准了之前那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