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的火光映照在眼眸之中，微微跳跃着发出细不可闻的噼啪声，水沸的咕嘟声在耳边回荡，良久，良久，仿佛是终于回过神来般，慕白芷将已经在手中握了许久的手切面放入腾水之中。
“......”思绪不自觉的有些混乱，握着筷子的手一时之间有些拿不稳，慌忙想要去接，手刚伸出便是一阵剧烈的刺痛顺着皮肤蔓延到神经。
不由自主的轻吸一口凉气，慕白芷知道自己这是被烫伤了，打开水龙头想要用凉水冲洗，房门却又在此刻被敲响。
一贯以来都井井有条的慕白芷难得有些慌乱，关闭水龙头，急匆匆的跑到门口打开房门，似乎是开的太急，门外的人没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惊呼，随后就是江辰哭爹喊娘的哀嚎声。
好像是撞到鼻子了。
“嫂子，嫂子，你轻点啊！”江辰一脸苦相，鼻子红肿起来，酸痛着鼻子，鼻涕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打鼻子一拳会哭出来是真的吗？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慕白芷呆愣片刻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没事吧，我这里有药。”
“没事，没事。”捂着鼻子，江辰摆了摆手默默后退几步把不知为何从头到尾便呆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江舟让在身前。
慕白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江舟，明明一贯阳光活泼的人此时此刻心里藏了事情，想要掩盖便强行装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殊不知越是掩饰表现的越明显。
这是个藏不住事情的姑娘。
“那嫂子，我姐今晚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江辰似乎有急事，也不等慕白芷挽留已经一溜烟的没影了，江舟原本还想让这孽障多呆一会儿，虽然有事没事的很容易让人血压飙升，但这种时候，总感觉还是有他在会更好一些。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一贯是江舟率先开口说点什么来开始话题，今天却不知怎么开口，常年累月冷淡惯了，除去在公司里，如果女儿不在家她几乎是不与他人讲话的。
半天才憋出一句，“进来吧。”
如蒙大赦，江舟扑棱一声站直，声音大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的说了声谢谢，旋即她自觉有些尴尬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又低低说了声什么。
慕白芷没听清楚，想要问时却发现这人已经进屋，微微愣神片刻，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伸手关闭了防盗门，将外界的凉意与屋子彻底阻断。
“东西放在卧室吧，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马上就吃饭了。”
温柔的声音惊醒了还在发呆的江舟，乱哄哄的大脑努力运转着，终于是整理出了一条清晰的指令，听慕白芷的话。
卧室依旧延续着属于她的风格，朴素到几乎看不出这是一间属于女士的房间，唯一的装饰是慕白芷与女儿的合照，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相框上没有多余的花纹，一尘不染看来是被主人细心打理的，相片上的母女站在一颗足足有五六人合抱的大树下，笑容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不自觉的拿起相框，江舟愣愣地注视着眉宇之间似乎总有着阴霾不散的身影，心不由自主的开始抽痛，她不了解属于她的任何一点点过去，更不了解明明那么温柔的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才会在心脏之外生成那般可怖的心痂。
明明会哭，会笑，会开心，会难过的一个人在自己真正走进她的生活之前，却有着近乎苦行僧般的清苦与压抑，换作是她怕早就疯了。
“瑶瑶，江舟？吃饭了！”呼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仿佛是偷窥秘密被发现般，她有些慌乱的将相框放回原本的位置，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掌心却感受到了一阵冰凉，不自觉之间她竟然哭了。
眼泪对于江舟来说绝对是很罕见的，在她那并不漫长的人生中，恐怕哭的最多的就只是小时候闯祸，母亲抄起晾衣架以及父亲抽出七匹狼的时候。
而在成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她都未曾流下过眼泪，没有意义也并无必要，她很厉害，她的父母也很厉害，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她都有着足够的底气，然而今天，她难得一见的慌乱了。
心脏在努力跳跃着将血液供给给大脑，努力深呼吸着让自己保持平静，但紧张感终究挥之不去，某些事情已经认清，拖延下去不过徒增困扰。
迈步想要出门却不自觉已经紧张到同手同脚，歪歪扭扭的不稳险些撞到客厅的置物架，吓得慕白芷赶快来扶。
“怎么了。”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江舟，慕白芷有些担心的询问，原本只是担心，谁想到肌肤刚刚接触的瞬间，这人就和触电似的蹭的一声窜出去老远，像只受惊了的猫，刚想炸毛却又发现伸手来抱得是自己很亲的人。
气氛凝固了片刻，江舟满脸的尴尬嘿嘿干笑着，也不知道何时起，生活上两人熟悉了起来，某种意义上更像是搭伙过日子，江舟工作没有那么忙，便会顺便帮慕白芷买菜，打扫卫生，甚至未来还要在周五帮她接送女儿。
今天，江舟的反常似乎是从被江辰气哭之后发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慕白芷犹豫几次想要询问，话到嘴边又尽数咽了回去。
面条是劲道的手擀面，口感很好弹牙却不硬，不得不说慕白芷在做饭方面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大师，即便脑子乱哄哄的，江舟还是多吃了几碗，下周必须恢复锻炼了，否则再被慕白芷这么样下去，自己绝对会胖的。
小丫头玩累了，吃完饭本来还想写会儿昨夜，奈何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便被慕白芷拉着去睡了。
江舟换好了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头微低，眉心时不时聚起浅淡的皱纹，目光晃晃悠悠没个定点，食指与拇指不自觉的扣着沙发的包边。
像只有心事在闹脾气的猫。
好在慕白芷家的沙发是布艺的，不然绝对会被这只大猫扣掉一层。
把刚洗好的长发抱在毛巾里，慕白芷带着淡淡的水汽坐在了江舟身边，沉默片刻伸手拉住了这人的手臂，声音轻柔，“有烦心事？和我说说？”
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江舟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姐姐，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慕白芷嘴唇轻轻抿起，眸色暗淡了瞬间却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温柔语气轻声开口。“嗯，的确，我是有喜欢的人了，不过那人估计永远也不会对我产生喜欢这种情绪就是了。”
“这......这样啊。”低声喃喃着，似乎是再一次的确认了什么，她忽然整个人都靠了上来，薄荷的味道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交叠在一起，温柔的好像一片安静的夜色。
禁闭双眼，也不知究竟抱着怎样的情绪，只是莫名贪恋着这味道以及肌肤交触之时那交织在一起的温度，某种时候她与她就如同天平的两个极端，明明并不相容却又有着莫名的默契。
“......”手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有些愕然垂眸，慕白芷有些愣然地看着手背上那碎裂的水珠，自己没有哭，那......
半长的金色发丝略微凌乱，整个人的身子都处在一种极端的紧绷状态，似乎是紧张到了极点，这会儿脚趾可能已经快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挪了挪身子，让两人贴的更近了些，把人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声音越发温柔，“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姐姐，”声音软乎乎的，鼻音很重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慕白芷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江舟这副模样，又无奈又心疼。
“嗯，我在的。”慕白芷轻声安抚着，如同哄孩子般轻轻摇晃，
“姐姐，你不要喜欢那个大猪蹄子了好不好。”江舟声音低不可闻，脑袋蹭了蹭像只在求主人不要离开而撒娇的流浪猫。
一贯阳光开朗的女孩第一次在慕白芷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姿态，突兀吗，或许吧但对江舟来说她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今天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是冲动所至。
某个瞬间，她甚至想要感谢自己家的那个随时随地给来点惊吓的孽障，如果不是那突兀的搅局，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原来在短短几周的时间里，慕白芷在她心底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越了朋友。
甚至于是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瞬间便已经如此了。
“为什么？”慕白芷歪歪头，看着眼前的大猪蹄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开始不自觉的狂跳，某个猜想从脑海的角落中挤出，便怎么也不肯回到属于它的阴影中。
轻轻咬了下舌尖，是疼的，这里或许并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美梦，她定定的看着依偎在身上的女孩，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么强大的江舟，那个美好到近乎童话里公主般的女孩，自己一个从泥潭中摸爬滚打过的烂人，凭什么觉得会是那样的可能性，地上生长的野草也妄图追寻太阳的光辉。
眸子莫名暗淡了片刻，低头却又撞上了女孩那带着泪痕的，格外明亮的眼眸，坚定到让她感到了心慌，偏移开视线用着近乎是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你总不能管我喜欢谁对吧，我虽然老了但心......”
话语终究被打断了，带着热量的手恶狠狠的捏住了那张似乎总是冰凉的脸，让她强行与自己对视，积淀了半个晚上的紧张不安终于在此刻汹涌，直到此时江舟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豁达。
眼泪不受控制的在向外涌，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灯光，最终只留下了个认识并不久却无比熟悉的轮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她很美，但自己的朋友中并不缺乏美人，她很厉害，但自己的朋友中也并不缺乏厉害的人，她的气质很独特，但独特的气质也并不是她所独有，最后的最后江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慕白芷，想不出来也已经没有时间了。
吻重重的落了上去，很生疏很僵硬，几乎是单纯的在用力气去抿，江舟是第一次与人接吻，慕白芷也是，在短暂的头脑发懵之后，她试着想要迎合却又狼狈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经验。
嘴唇被吸得生疼，知道现在慕白芷才发现自己与江舟力量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仅仅一只手便能将她压制，连挣脱缓口气都做不到。
“江.....江舟。”含含糊糊的声音勉强从喉咙中挤出，最后一点点的气息都已经被彻底掠夺，某个瞬间慕白芷甚至怀疑江舟是不是想要趁机弄死自己。
好吧虽然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有点煞风景，但慕白芷真的有点缺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舟终于放开了手，明明欺负人的是她，哭的最凶的偏偏也是她，慕白芷的大脑还在发懵，肺部努力呼吸着将氧气传输到血液之中，终于让混沌的大脑找回一丝清明。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明明应该兴奋，开心的情绪最终弥漫起的却只有阴霾，就如同江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一般，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冲动吗？如果真的只是属于少年人的冲动，那么她又该如何自处，她已经不再年轻，甚至还有女儿，而江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
某些思绪一但出现便会如毒草般疯狂生长蔓延，慕白芷可悲的发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向自己表白之后，她畏缩了，甚至于连迎接那双眼眸的勇气都没有。
“姐姐，喜欢我好不好，不要喜欢他了。”女孩的声音依旧在说着，带着倔强，带着期待，也带着紧张与畏惧。
她被堵进了死角，连逃跑的余地都已经没有，该说不愧是江舟吗，哪怕喜欢也喜欢的这么强势而直接。
“我......江舟，你想清楚了吗，我们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