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学习中，在玩耍中，或者在一边玩耍一边放不下学习的焦虑中，高中生们迎来了春节。

宋哲宁惦记着约大家出来蹓跶、看冰灯，然而池照寒家去了海南过年。

一起过去的亲戚们很快体验了潜水、坐摩托艇、出海等一系列项目，其余时间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打麻将，池照寒除了参加家人们的聚会，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泡在海边，观察被退去的海浪留在岸上的水母和海草，等待小虾小螃蟹从洞穴里钻出，觉得热了就一个猛子扎进海里，也可能在吃过晚饭后出来夜游，银光荡漾在水面，潜入水里则半臂之外全是黑暗，除了自己拨水和换气的声音，只有静默。更多时候，池照寒就那样待在那里，坐着看波涛起伏的大海，海上的浮光、流云、飞鸟、晚霞，或者躺着望天——在沙滩上，或海面上，有时闭着眼睛，让阳光或月光星光洒在脸上。

海岛的热情，游人的嬉闹，都跟她无关，她只是在一个与日常之所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安静地想着，想把许多事情想明白，把人生的意义想明白，也有时什么也不想——而只是单纯地虚度时光，与此刻同在，这感觉也并不坏，至少在海南的这段时间，池照寒没有再躲避到虚拟世界中去，在具体的事物之间，即使不追问意义，即使追问不到意义，也不会感到虚无，哪怕是那些无形的东西，像是海风，都有其温度和气味，那样真实地存在着。

她没有在一瞬间顿悟，或者通过不断的思考得出答案，但又似乎明白了一点点，至少收获了一颗更轻盈的心。

也收获了黑了几度的皮肤。

年后几个人见面，连最稳健的宿野都被吓了一跳。

宋哲宁想，池姐就是缺我这种把防晒递到她手边的人啊！池姐需要我！

而一转念，又觉得池姐压根儿不在乎晒不晒黑，运动会的时候她不过是在配合。池姐不需要防晒，也不需要我。

“愣啥神儿呢？”池照寒伸手在宋哲宁眼前晃了晃，“有那么吓人吗！”

“啊没有，我想别的事儿呢。你晒黑也好看。”宋哲宁不太好意思，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特别真诚。

夏杨却立马紧张，寻思哥们儿你这是要干啥啊，不装了是吗？

“那必须的，咱池姐的美貌谁能比了，白脸黑脸总相宜，西施见了也得自卑得跳湖。”夏杨语气要多夸张有多夸张，“宿野你说是吧？”

“你可闭了吧，跟吃错药了似的。”池照寒冲夏杨翻白眼儿。

夏杨成功吸引火力，松了口气。

冰渐渐化开，路上泥泞，是天暖起来的表示，春季学期也因此让人有所期待，虽然只是刚开始是这样——随着天气变得炎热，人心也会浮躁，因为夏天是高考的季节。

好在有春天作为缓冲，紧跟着新年的脚步，带来万象更新的希望。

宿野的生日也在这个时候到来，3月2号，本来对宿野来说跟平时没啥两样，他向来不过生日，主要是从小到大也没人给他过，而今年不一样，夏杨他们提前半个月就跟他商量要怎么过。

宋哲宁：“十八岁生日得隆重点儿吧？”

宿野：“一起吃个饭就行了，不用特别麻烦。”

宋哲宁：“哪能那么随便啊！叔叔阿姨的意思呢？”

宿野：“他们不一起。”

夏杨怕宋哲宁深问，赶紧接过话茬儿，“他家长在外地上班，工作贼忙，咱们几个张罗就行。”

宋哲宁：“啊？那也太惨了。”

池照寒：“说吧，有啥心愿，我们都满足你。”

夏杨：“你好好想想，别寻思啥麻烦不麻烦的，跟哥儿几个不用见外。”

“没啥特殊想干的，放学来我家就行，我做饭。”宿野这回真不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有朋友要给他过生日，他已经非常知足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的好事情。

当天夏杨抱了一个超大的东西上学，装在包装里看不出是啥，大家越好奇他越是卖关子，宿野知道那是他的生日礼物，具体是啥也是猜不出来。

夏杨和宿野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先去买菜做饭，池照寒和宋哲宁留下，一起走太显眼，留俩人也是怕万一放学前有啥新消息，或者老师突击检查、需要打掩护。

超大不明物体由宋哲宁负责带着，挺轻的，他怀疑是什么床上用品，又觉得正常枕头没这么大，迷惑了一路。

俩人去好利来取了提前订的蛋糕，到宿野家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今天是宿野掌勺，夏杨打下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把合作默契了很多。

大家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饭，上了一天课是真饿了，也是好奇夏杨的那个不明物、打算赶快进入拆礼物的环节，晚点儿空出肚子再吃蛋糕。

包装刚拆了一半，就看一个毛茸茸的小狗脑袋挤出来，整个毛绒玩具拽出来之后膨胀成包装的四倍大，足有一人高、两个宿野宽。

宋哲宁：“我靠好巨！巨犬！”

夏杨把小狗塞宿野怀里，“你搂搂！是不老得劲儿了？”

宿野抱住之后摸了摸又捏了捏，“手感真好。”

夏杨：“是吧？贼软乎！”

“谢谢，很可爱。”

“还很有安全感，”夏杨伸手揉小狗脑袋，“一个人在家害怕了你就搂着他睡。”

“谁害怕了……”

“不害怕也可以搂，”夏杨又换上欠吧搜的语气，“孤独的夜，寂寞的心，让他替我陪你。”

宋哲宁听不下去了，“你咋也膈应上了？差不多得了，下一位选手，池姐？”

池照寒从书包里拿出一套三联新出的学术文集，“我没买重吧？你要是已经有了，小票在这儿，可以退换。”

“还没来得及买，”宿野接过来，“谢谢！我会看完的。”

“不用有负担，”池照寒看见宿野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又不考你。”

“送他就是学术译丛，送我就是练习册，区别对待是吧？”夏杨故意挑刺儿。

“我送你你看吗？少挑理了你，到我进贡了！”宋哲宁递给宿野一张CD。

宿野很厚道地没有告诉宋哲宁他家没有光驱，后来特意从网上找了这张专辑来听，不是很喜欢，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每一首都听完了。

很多年没有吃生日蛋糕，到了许愿的时候还一下有点儿慌乱，匆忙默念了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夏杨考上理想的大学。至于自己，大概不用靠许愿。

吹灭蜡烛，看着眼前鼓掌欢呼笑眼弯弯看着他的朋友们，他感到一直以来最奢侈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对了。”宿野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个愿望，带夏杨回屋，找出他给夏杨准备的写满知识点的笔记本，“这给你。”

“啥啊？”夏杨随便翻了翻就直接惊了，“这么清楚还详细，整了多长时间啊？”

“没多长时间。”

“给我的？咋你过生日，还送我东西呢？”

“你不能不要，也不能生气，因为今天我生日。”

“啊？我生啥气啊？哎妈你这，过于讲究，整得我都不知道咋的好了。等一下啊。”

夏杨去沙发上把毛绒狗抱回来，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隐藏礼物，心愿券，本来是要满足你三个愿望的。”

“金庸看多了，学杨过呢？”

“鉴于你如此够意思，”夏杨拿起笔，涂掉“宿野任意心愿x3”的“3”，改成了“∞”，“给你升级成终生会员，不限次数。”

“任意心愿？”宿野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得是我做得到的，你让我带领男足拿下世界杯冠军，咱也没有那个能力。”

“你俩曲曲咕咕干啥呢？”宋哲宁敲敲门，探头进来，“有点儿晚了吧，咱今天先撤啊？”

宿野点点头，但夏杨转头看见他好像有点儿失落。

“要不晚上不回去了，在这儿陪你？”

“可以吗？”宿野兴奋得不太明显，但眼睛亮了。

“我没问题啊，”夏杨推门出去，“咱们在这儿睡一宿咋样？”

“池姐一个女生，不太方便吧？”

“不介意的话，可以睡我那屋，其他人睡书房和客厅。”宿野并不想去他爸的房间。

“可以啊，那就一起热闹一下呗。”池照寒直接给家里打了电话。

夏杨和宋哲宁也各自跟父母说了，四个人收拾好桌子就在客厅打上了地铺，坐在地上吃零食喝饮料唠嗑看电视，嘻嘻哈哈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要睡。地铺睡得下三个人，宋哲宁主张一起近密近密，也就没人去书房。

宿野过了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是他没敢想过的那种开心，简直完美。

除了宋哲宁睡觉不老实，又是抢被又是踹人，折腾得他和夏杨一宿都没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