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夏秋下夜班,能过来接站,夏远东留在家里准备晚饭。宿野当然也被一并接回夏杨家,吃完饭再送回去。
夏秋和夏远东跟宿野一起吃过很多次,早已了解了他的口味,不需要提前询问就能做一桌他爱吃的菜——提前问也没用,宿野是不可能提要求的,他更习惯的是迁就别人,可夏杨一家人总不让他有这种机会,总是先考虑他。
饭桌上夏杨讲起他们的北京之行,眉飞色舞,饭都吃得慢了很多。
“还认识了一对师兄,”夏杨讲下去,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宿野却在听见“一对”的时候吓得呛了一口饮料,为了不更多地引起夏杨爸妈的注意,他硬是憋到两句话以后才咳出来。
“你这孩子,”夏杨很自然地去拍他的背,“咋喝个水也能呛着,笨死了。”
宿野恨不得立刻弹射起来,躲他远远地。
你是生怕不被看出来啊……
好在夏杨爸妈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不然宿野很有可能在慌张之下露出马脚。
夏杨爸妈还是坚持要送他回家,宿野只能趁人不注意给夏杨使眼色,让他留在家里,至少今天是不能再共处了,宿野的小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夏杨又以值完夜班要早休息为由扣下了夏秋,这当然也是真实的想法,另一方面是他怕两个人一起送宿野他更有压力,而相比之下夏远东跟宿野相处的时间更多,更熟一些,并且没有夏秋那么敏锐。
路上,夏远东说起夏杨朋友多,对人也热情,但是处到这个份儿上的、这么关心的也就宿野一个,本来只是让他常来家里的铺垫,却听得宿野心惊肉跳。
哪敢常去啊?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了。
旅游完该收心学习了,玩儿了好几天又早起坐火车,其实挺折腾,但夏杨也没打算休息休息第二天再转换状态,当晚就开始做题。没想到打开练习册,竟然看到一张北大的书签,图案是西校门,他们拍过合照的地方,宿野是跟他一起进的房间,什么时候把书签放进去的?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换到另一本练习册之后,他又发现了里边夹着万圣书园的明信片,很谨慎地没有写任何亲密的话,甚至都没有落款,又画了一只小老虎,旁边写着“加油”。这又是啥时候买的啊?
小样儿,还知道趁我不注意偷偷准备惊喜了。
夏杨拿起书签“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拍下来发彩信给宿野。
宿野正拿着手机看照片,到家之后他收拾了东西洗了澡,就靠在床上翻看相册,一小半是景色,一大半是夏杨,摆拍、抓拍和偷拍的都有。可以想象如果别人拿到了他的手机看到了这些,会引起怎样的麻烦,但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删掉,他恨不得在电脑和移动硬盘里都备份,再打出来贴到笔记本里,就是他记录和夏杨相处细节的那一本,图文并茂,多好。
他现在有三样要保密的东西:和夏杨的关系,夏杨的照片,关于夏杨的日记。至于有时候会被打的事儿,他已经告诉了夏杨,而别人不会注意,不会发现,也就无所谓保不保密。
他很担心自己和夏杨的事儿被人知道,在锁好笔记本、把照片藏进层层嵌套的文件夹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露馅儿的可能性,竟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愉快。他并不认为关系公开、不再需要小心地严守秘密会令人如释重负,他渴望的是分享的快乐。他时常感到夏杨那么可爱,跟他在一起那么高兴,却没人可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跟夏杨从宿野家搬走那回一样,再次从每天24小时在一起的状态出来,难免不适应,对方不在身边老觉着缺点儿啥,但也没怎么以自习为由腻歪在一块儿。离开学不剩几天了,夏杨争分夺秒地学,想把旅游那些天落下的补一补,还要挤出来时间干一件别的事儿。
于是当夏杨再次来到宿野家,宿野一开门,看见他不仅拎着菜,还带了面粉和半张桌子那么大的菜板。
宿野都傻了。
愣了一下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这是要……包饺子?”
“炸酱面啊,说了要给你做的。”
“自己做个卤儿,面条儿买现成的不就行了。”在北京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夏杨把它当成了一个承诺,并超乎寻常地认真履行。
“那多没诚意啊!”夏杨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不过啊,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两天没约你自习,就是在家学擀面来着。”
夏杨全程自己动手,不让宿野帮忙,因为这样才在严格意义上是他做给宿野。宿野就倚着门框看他忙活。
宿野一向知道夏杨对他好,异常地好,但总是隐约感觉他喜欢夏杨更多,因为是他更离不开夏杨,可他看夏杨吹着口哨乐呵呵地擀面,不时抬起胳膊擦一下脑门儿上的汗珠,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离谱。他更依赖夏杨,只能说明他更脆弱,不代表他更在乎,夏杨把跟他相关的事情,无论大小,都那么放在心上,而他又为夏杨做过多少呢?
宿野想着这些,直到夏杨把面粉抹在他脸上,“想啥呢?”
“你。”
“这么会说话,可见是吃人嘴短啊!”夏杨指指自己的脸,“还不表示一下?”
宿野很痛快地伸手沾了面粉,抹到指定位置。
“装傻干嘛啦?还非得人家说出来啊?人家很矜持的啦!”夏杨朝宿野抬抬脸,“赶紧的!”
宿野这才反应过来,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夏杨转过头弯着眼睛冲他笑,宿野立刻又亲了一下夏杨的嘴唇,这回不需要任何提醒,是他自己忍不住。
亲完又不好意思,退到门外,垂着眼说夏杨是“勾人的小妖精”。
夏杨乐得嘎嘎的,抖得和不了面,“小妖精?我啊?”
要不是亲耳听到宿野说,夏杨一辈子想不到自己会被人称作“小妖精”,谁家小妖精是这种体格子?
他这一乐,宿野更害羞了,但并不打算否认或遁走,反而仰起微红的脸,“不是你是谁?小妖精,小妖精小妖精小妖精!”
夏杨觉着他这样可爱死了,终于得了爱称也很高兴,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只勾你的魂儿。”
烦死了!蹭我一脸面粉!
面做好了,夏杨怕不好吃,先尝了一口,“面有点儿软了,酱也差点儿意思,这回的猪肉买得不咋好。”
“没有啊?挺筋道的,”宿野觉得夏杨速成的做面条的手艺无可挑剔,“酱也好吃,比在北京吃的那个强多了。”
“反正有人儿给做,好赖都得夸呗。”夏杨不知道这孩子是真不挑,还是只要是他做的就都说好,或许两者都有。
“是真的,真的好吃。”像怕夏杨不信似的,宿野猛吃了两大口。
“那我都给你做,喜欢啥我就做啥,我给你做一辈子饭,咋样?”
“为啥是你给我做,不是我给你做呢?”宿野本来想表达的是,照顾是相互的,他不能一味享受,毫不付出,可话说出来意思好像变了。
“因为我比你做得好吃。”夏杨也从深情模式切换到玩儿闹模式。
“谁说的?叔叔阿姨都说我做得更好,你少瞧不起人了。”宿野彻底切换到了小学生斗嘴模式。
“他们那是客气,这就像咱俩结婚,我爸妈得说有你是我们家的福气,不能说你有幸得到我,嘁,这都不懂,小孩儿。”
宿野很喜欢夏杨随便地说着话的时候无比自然地提到“一辈子”啊“结婚”啊这些关于未来和永恒的词儿,他一直没能对此习以为常,于是每次听到都格外高兴,但是斗嘴的时候,啥浪漫啊感动啊都得先往后稍稍。
“本来就是你的福气。我做饭这么有天赋,你就偷着乐吧。”
夏杨才不会偷着,龇着两排小白牙乐得大大方方。
真这么想也好,因为不服输一时嘚瑟也罢,宿野能说出这种话他就很欣慰。
在我面前放开了嘚瑟吧,尾巴翘到天上去才好。
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