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拿着照片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我见过她的，”她笃定道，“能等一下么，我再叫个人过来。”
“当然可以。”
她走向我们前方不远处坐着的一桌医护人员，拍了拍当中一个比她更年轻一些的，把那人也叫来了。
“这位也是我们同科室的小蓝，她比我更熟悉这个女的。”
“哎呀，这不是那个女的嘛…都这么多年了。”
“怎么，她过来看过病？”
刘罡明问。
“岂止只是过来看过病啊，上个月还来过哩，十多年前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深的很，每次都是我接诊的她。”
“不过，她可不叫陈莉啊，她每次都拿着一个别人的医保卡过来看病的，也是个难搞的病人。”她撅了撅嘴巴。“我们上个月还说呢，为什么这女的消失了十几年之后，又过来看病了。”
“她得的是什么病？”
“哟…这就不好说了。”小蓝露出一脸微妙的表情。
“也不是不好说，就是不太方便说，她是患有先天性的不孕症，这个病因啊，是先天性就没有卵巢，所以十几年前来医院看了好几回，不死心，药嘞，也不吃，这个女人犟得很，有名的难搞。”
“我记得吧，有段时间，也有蛮多年前，她隔段时间就来我们科室闹一次哩。”
“等等，你说她先天没有卵巢，所以她是…”
“对，她就是有不孕症啦，没办法生小孩的，虽然可怜，可是这个人太讨厌了。”
王医生和小蓝又你说我笑地说了一些陈莉的丑事，她们并不知道她是今天在医院自杀的那个人。
“谢谢您们提供的信息，这部分您们之后可以来一楼开出来的警察专门的房间，提供一下正式的口供么？”
“诶？这样？她怎么了呀？这个也要录口供啊。”
王医生看起来并不反感，还拉着她口中的小蓝医生答应下来了这件事，“好的好的，哪里哪里，我们就是为这个破案有帮助的事，都愿意做，是吧。”
“是啊是啊。”
王医生轻松地笑着凑到另一桌继续吃晚餐。
而我们四个人则不约而同地被陈莉患有不孕症的事实给惊讶到了。
刘罡明端着手沉思了一会儿，“你们吃饱了吗？”
“嗯…这下子谁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吃饭啊。”我把筷子放下来。
如果陈莉没有办法生育，那杨芳蕊会是谁的孩子呢？
我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只觉得背后发冷。
“会不会…陈莉是抱养的芳蕊啊，也就是说是她的养女…？”李子琪猜测道，“陈莉她是杨芳蕊的养母，还可以和方红瑞人贩子的身份给对起来呢。”
“暂时下不了决定，因为之前说了要测齐媛媛和齐三喜邓国芳的血缘关系，邓家和杨家这边的DNA早已经采集完送审了，不过DNA检测的结果加急也要两天才出来，到时候杨芳蕊是不是陈莉的孩子，也会有个答案。”
“那假设杨芳蕊就不是她的孩子的话…陈莉是她的养母，那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邓家…”李子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啊。”
“不知道，吃完饭就去看陈夕颜。”
刘罡明翻着手机上“滴滴”不停响动的消息：“他们翻监控的科组，看到陈莉自杀之前有去陈夕颜在的楼层，脱不了她的干系。”
“他们说什么？！”
刚才一直坐着没说一句话的瑶群青突然站起来。
“陈莉她在自杀之前去过陈夕颜在的楼层，就是这里？住院部？”
“是啊。怎么了？”
我们都被群青给吓到了，她以往的冷静消失了，代替而来的是一股不容置疑的申请。
我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群青会这么激动。
她站着短暂地停顿了不到一秒钟。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他们…”
她自言自语，把双手托在后脑勺上。
很快，她瞬间用这一年来我见过她最大的声音朝李子琪喊道。
“快！”
“子琪，你跑的最快！快点去找到芳蕊，不管她在哪一层，要是她在吃东西，把那个东西打掉，要是她吃了让她吐出来，快！！！”
搞不清状况的我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李子琪几乎只用瞬间就跳着离开餐桌，话音刚落，子琪已经撞开了医院餐厅的大门，飞快地朝着楼梯跑去。
“是三楼啊！”
群青在后面补了一句，她的嗓子发出这么巨大的声音，也是我从未预料到的。
刘罡明迅速跟在子琪后面穿过了大厅。
我正想说什么，群青拉起我的左手小臂，把我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快走啊！”
“啊？！”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向前飞奔。
群青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扒拉开挡在面前的所有人，无论是医生，病人还是家属，我也慢慢回过神来，脚下加速地一步两个阶梯。
虽然此时医院楼梯走廊的人很多，但我们的速度达到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快。
刘罡明的身影在我头顶的三楼楼梯间闪过，他作为警察的速度也快得吓人。
纵使我现在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张嘴只有喘气的份。
这几十秒钟，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给我的感觉却异常的漫长，或许是因为我从未以这样的高速移动，也没有以这么拼命的力气跑过，我眼中一张张惊异地看着我们奔跑的路人的脸，也仿佛慢的静止了下来。
三秒，两秒，一秒，像电影镜头的定格，我在内心静静地计数，三楼离我越来越近，还有零点五秒…
我被群青拽得失去重心，“啪”地一下自己把自己甩到了三楼走廊的正中央。
剧烈的奔跑让我的肺都要炸了，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模糊的视界中站直身。
走廊的尽头，是蹲在地上，和我一样喘着粗气的李子琪。
她看到我和群青，弓着身子，带着她富有感染力的笑容，用手给我们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在她的脚下是一个被摔烂的紫色保温饭盒，汤水和饭向后溅了一地。
当然，杨芳蕊也捂着嘴巴坐在那一摊报废的晚餐旁边。芳蕊手上拿着一根汤匙，看了看子琪，又看了看我们的脸。
“她啊…”
群青大口呼吸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笑着咳嗽了几声。
“立刻带着这些还没有吃完的汤水送检！”
刘罡明不愧是警察，快速地跑完那么一长段路，大气都没喘几声，立即站在被子琪掀翻的晚餐保温盒前，控制住了整个现场。
“杨芳蕊，任东风，邓岳，齐三喜，游海鑫，警方这边会暂时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把你们带到警局进行盘问。”
刘罡明扫了一眼被刚才我们的举动惊呆的众人，用严厉的声音说道，”在此期间你们也会被各自带到各自的警局拘留室查看，为了保证你们和其他人的安全。“
“警察同志，我没有犯罪啊，怎么要盘问我起来呢？”
齐三喜用无力的声音抗议道。
他的抗议自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一直驻守在医院的警员将他们一个个带离了现场。
“你是怎么想到会有人给杨芳蕊投毒的。”
刘罡明把我们安置在三层的病房里面，看我们缓过了神，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个饭盒，她的那个饭盒在陈夕颜的房间里之前就出现过，你们不记得了吗？”群青回答道，“在我们第二次去陈夕颜病房的时候，那个颜色实在太醒目了，还是保温饭盒，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而且陈莉又是刚才她病房出来就选择服毒自杀了。”
“你的意思…是陈夕颜她。”
群青摇了摇头，“看看那摊汤水里能检测出来什么吧，可是肯定是有被下毒的，因为这些案子从一开始就太怪了。”
“怪？”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好像知道了很多事情，无论是犯案人的心理，还是我们会过来查案这件事。”
“你是说‘有的人’是陈夕颜？”
“我只是这么猜的而已，但愿我的猜想是错的，否则…“
“否则…还真是一件我看都不想看的事情。”
群青闭上眼睛，又恢复她往日冷冷的语气：“刘罡明，陈夕颜那个病房你们也派了人手勘察吧。”
“是的，陈莉也没有真的进去房间，只来到那一层过。”
刘罡明不解地说：“可她离开不久就选择自杀了，监控摄像影像组还在继续调镜头。”
“我们，现在和陈夕颜去对质吧。”
群青思考了会儿，冒出一句话。
“对质？没必要说的很吓人，我是警察，可以说盘问，她要是不说出她全部知道的，事不过三，完全可以在案件结束之后起诉她了。当然啦，前提是她自己之前没犯什么别的罪。”刘罡明关上他的黑色小本子，“你们两个呢，还走得动路吗？”
李子琪从病床上蹦了起来，“那还用说？”
“对了，你案子结束之后是不是也要给我们颁个见义勇为奖啊。”她自豪地说：“杨芳蕊离喝下那个有毒的汤只有一秒了哦，一秒！”
“不对，一秒钟都没有，我就赶着她要送到嘴里前，把那个东西给，忽地一下打飞了。”
李子琪一边说还一边模仿那一下的动作和声音。
“所以给我们颁个奖，上个电视没关系吧。”
“你在说什么啊，要上电视你一个人上！不要扯上我们。”
瑶群青反应强烈地捂住她的嘴。
“好啦好啦，要等案子结束，再说这些了。”
我笑着拉开她们两个人。
和这两个人一天到晚生活在一起…我也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