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母家吃完饭后回去，屋子是黑黢黢的，阿嫲已经睡下了。

李亦乐看着地上的行李被翻得杂乱无章，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回房间。

一走进房间，烟尘呛鼻，床帘是黑糊糊的，几只壁虎在墙上爬行，角落、柜子等有蜘蛛在结网，一只会飞的蟑螂突然从眼前飞过，李亦乐淡定地一拍，快速一脚踩死，碾了碾，再抬脚，一股奇怪的气味散开在空气间，她熟练地抽出张巾擦擦鞋底，随后裹着蟑螂的尸体丢出窗外。

这与其说是她的房间，倒不如说是杂物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收拾都无从下手。

“啪！”李亦乐一掌拍在脸上，然后摊开一看，一直死蚊子被拍扁，周围的红红点点看得出它刚才饱食了一顿。

“干吧！”她挽起袖子，找来一抹布，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房间的东西大概收拾整理好，能住进人了。

洗完澡，李亦乐搬张椅子出院子乘凉吹干头发，这时才有空拿出手机看，只见苏越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微信对话框里也发了好几条信息，她心里一虚，赶紧回复过去。

苏越：【哟，大忙人终于想起我了。】

李亦乐：【对不起】.JPG。

苏越：【刚刚在做什么？】

李亦乐：【吃完饭，收拾了一下房间，现在洗完澡才有时间看手机。】

苏越：【行吧，那今晚早点睡，有事及时联系我。】

李亦乐：【好的，你也早点睡。】

对话结束，李亦乐久久地看着对话框，明明上面的文字不过寻常，也没什么腻歪的字眼，但是就是觉得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她的生活里，他的痕迹越来越多。

她有点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越来越依赖他。

但是想着分开后，大家隔着千山万水，距离远了，到时彼此会慢慢疏离吧。

*

公鸡的第一声鸣叫唤醒了清晨，李亦乐迷糊着坐起身，刷完牙洗完脸，出来看见阿嫲在用热水烫鸡拔毛，她赶紧过去帮忙。

最后熬了鸡汤和一些流食、再炒个青菜，两人匆忙填饱肚子后，就搭上大伯的摩托车往医院里赶。

病床上阿公看起来更瘦小了，头上包裹着纱布，身体上插着管，手上吊着针，可见是遭了大罪。

李亦乐有点不敢走近去，还是阿嫲推了她一把：“杵在那干什么？”

李亦乐磨蹭着过去，轻轻地唤了几声：“阿公，阿公。”

阿公悠悠睁开眼，见到她，艰难地嚅动嘴唇，似乎努力想挤出个微笑：“你回来了……会不会影响学习？我这没什么大事……你回去读书吧。”

“我毕业了，不用去读书了。”李亦乐喉咙哽咽，努力平复心情，说，“过几天找工作去上班。”

长这么大，阿公是最支持她读书的，他一直坚信读好书能改变命运。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句老话在阿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劳累半生，她都快出来工作，到时能赚钱养家了，他不必再那么辛苦了，偏偏就在这时候出车祸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在这躺着难受，想回家了。”阿公虚弱地说。

说完这两句话明显费了很大精力，阿公喘不上气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不说了不说了，在这再住几天观察。”李富荣熟稔地上前替他轻抚胸口，让他好受些。

待他平稳呼吸后，又喂了些流食，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

“那个，陈彪最近有没有追着你们还钱？”李亦乐将陈彪拉到一边问道。

“没有，他最近还问了我好几次阿公的身体状况，挺有心的。”陈彪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你要不再考虑和他处处？”

“不考虑，以后少欠他人情。”李亦乐再三叮嘱。

“那我妈之前拿了他两万块……现在用得也七七八八了。”

“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他。”

李亦乐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去新公司上班了。

这家公司也是从事出口美容仪器方面，她面试的职位是外贸业务员，待遇相对较高，包吃包住，所以在综合考虑后，就不打算去之前参加美博会那家了。

而苏越在这几天也准备远赴英国留学，两个人就像相较的两条直线，有过一次交集后渐行渐远。

再见，再也不见是李亦乐心中对于他们结局的认定。

“你不来送送我吗？”苏越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她。

“我不好请假。”李亦乐婉拒了。

其实不是不好请假，只是请一次假全勤、绩效加上有几百，她舍不得。

“你就没有什么想再和我说的吗？”电话那头苏越的心情听起来不太美妙。

李亦乐想了想，继而说道：“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会在约定时间内还的。”

“就这样？”他的语调更冷了。

“一路顺风。”她实在憋不出什么好话，那些煽情的话感觉太矫情，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苏越叹了口气，听得出那是种无奈的妥协，“好吧，那就这样，先挂了。”

虽然他说先挂了，但是李亦乐看到那页面显示还是在通话中，犹豫几秒后，她先挂断了。

就这样，李亦乐投入到新生活之中，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转不停——

记专业术语、熟悉阿里巴巴操作平台、询盘、复盘、跟踪订单进度、联系货代、开发新客户等等，一整天下来，累且充实。

她的主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士，行事给人感觉稳重可靠，看起来很资深，开始李亦乐还很拘谨，遇到不会的问题，也不敢总去麻烦她。

后来在一周考核时，她厉声厉色地纠出李亦乐这个问题：“不会又不问，谁知道你懂还是不懂？工作不是在学校，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弥补，一点点小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合作失败，造成公司的损失，现在你在实习期，还在学习的阶段。”

她重点强调：“不懂，一定要多问。”

李亦乐点点头，游戏里都这样的，想要通关拿奖，层层关卡是必不可少的，想要得到什么，先要克服什么、付出什么。

苏越出国后，还时不时会主动和李亦乐分享在英国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透过那些漂亮的美景、好吃的美食、好看的建筑、好玩的人和事等等可以看得出他的生活多姿多彩，欢乐无限。

每每埋头苦干看久了电脑，眼睛感觉都要瞎时，她就看一眼他分享的东西来提神，提醒自己努力！

赚钱！

开始时两人联系还有问有答你来我往，但维持这样的聊天方式久了，李亦乐觉得这就像一个打卡的社交任务，上完一天的班已经够累了，回去之后还要腾出时间、花费精力来应付回应他，就觉得好烦，表达时难免多了几分敷衍。

久而久之，许是苏越察觉了，渐渐的，他的分享也少了。

为此，李亦乐还松了一口气。

每个月发工资后都会转账五百还给他。

一点点都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两人正一点点疏远，直至再无交集。

终于有一天，苏越突然打电话过来提出分手。

听到的那一刻，李亦乐心里有一种重担落下的感觉。

终于不用再陪着演戏了。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有一次，他又发了段文字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很快就被撤回，说是发错了，她也没再理。

日子在忙碌的工作中消逝。

李亦乐平时更是相反设法去赚钱还他的债，早日还债早日无拖欠。

突然有一天，苏越像颗炸弹降落公司楼下，炸得她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这里？”李亦乐惊讶地看着他。

他猛地一把把她涌入怀里，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胸膛颤动，只听他说：“I miss you。”

李亦乐挣脱开他的怀抱，大喘着气：“苏越，我们分手了。”

苏越神情有几分别扭：“我后悔了。”

“我不想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李亦乐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刚才开会开得她脑袋嗡嗡嗡的，身心疲惫，现在真的没精力再应付他。

“谁陪你玩游戏，我说真的。”苏越皱了皱眉，嗓音有带着几分干涩。

李亦乐的手攥了攥，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大学时你和我在一起都是和别人打赌开玩笑，不当真的，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没必要再来找我玩一次。”

苏越表情一怔，愣在当场，许是没想到她竟知道这回事，询问着：“我这次是认真的，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李亦乐摇摇头：“我们不合适。”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我吗？”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试图找出些好喜欢的痕迹。

“我们不是都在逢场作戏吗？”李亦乐心里试图劝服自己狠心一点，笑容带着几分讽意，说，“你不会喜欢我吧？”

苏越一听就跳脚了，急急辩解，好似慢一步回答就落了下风一样，急吼吼地反驳：“不喜欢。”

李亦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看他有大病般。

不喜欢又要跟人家在一起，不是有大病是什么。

苏越也觉得自己的话充满了矛盾，正想开口补救，就听李亦乐说：“你可能不太知道我家的情况，你知道蚂蟥吗？若是沾上，攀上身不吸完血绝不罢休，你家的家产应该挺多的吧？若是你坚持在一起，能写个协议送我几套房子吗？我也不想出来辛苦工作，到时你养行不行？”

苏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底气不足地说：“你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李亦乐尽力平复脑海中的纷乱情绪，坚定地看着他：“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