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公司楼下，李亦乐客气且虚伪地说着些客套话：“那这趟就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去找朋友，下次再请你吃饭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苏越似没听懂这催他走的场面话，较真地问道。
“下次……下次大家都方便的时候。”李亦乐支吾着。
哪有什么下次，她就随便寒暄几句。
成年人在外的面子工程是不真诚的。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都OK。”苏越说，“刚好之前没怎么在靓城玩过，我这几天应该都会在这边。”
看来这顿饭是逃不掉的了。
早死早超生。
“你明天晚上方便吗？”李亦乐问。
“可以。”
“那我定好了地方，到时再通知你。”
“行，那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他的车子驶去，李亦乐松了口气，她心里其实不是很愿意让苏越知道自己的宿舍，所以才会借口说东西是要带去公司的。
没想到刚走没多远，就看到苏越的车又开回来，车窗降下，他拿着充电宝晃了晃：“你忘记这个了。”
“谢谢。”李亦乐笑得僵硬。
还真是尴尬，之前跟他说回公司的，没想到被抓个现行。
“你这是要去哪里？你公司不是在那栋楼里面吗？”苏越疑惑道，“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宿舍，就在附近，没几步路。”
“刚好上你那坐坐，讨杯水喝。”苏越看到她那别扭难为的样子，就想为难一下她。
又想到她之前把联系方式都删了，而且辞职后找不到人的事，气死个人。
知道她多个据点也是好的。
“我去买瓶水给你？我那好几天没住人，烧水还要等很久。”李亦乐正想去便利店，就听他说——
“我哪里是欠一瓶水喝，作为你的朋友，想去看看你住什么地方都不行吗？”苏越嘟着嘴，眼神幽怨，“难道你心里并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这话说的。
大家心知肚明不好吗？非要说出来。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又刚送自己回来，不过提出想去她住的那地方坐坐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想要卸磨杀驴此刻的时机也不太对。
“行吧，不过我先说好，我住的地方很乱的，你看到不要被吓到了。”李亦乐说。
“我见过的大场面多了，乱点算什么吓人的。”苏越满是不在意，“上车。”
车越开路越颠簸，越来越窄小，最后来到一片城中村，鳞次栉比的房子像是一张铺开的大网，逼仄、阴暗、嘈杂、脏乱，人群就像大鱼小鱼在其中穿梭。
有一支施工队在一个路口设了围栏，“噔噔噔”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噪音，但人人都习惯了般，不会花半个眼神瞧一瞧，顶多路过时鞋子不小心沾上污泥抱怨几句。
这环境看起来不太好啊。
车子开不进去，苏越跟着她又拐了两条小巷子，最后在一扇铁门停下，李亦乐掏出一个蓝色的感应钥匙，“嘀”一声，门开了。
狭小的楼梯，昏暗的感应灯，呛人的烟味混杂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霉味，让人想起八九十年代里看到的旧电影场景。
“当——当——当——”上楼梯途中，苏越不小心踢翻了过道边的一个易拉罐，一路滚下去发出难听的声音。
吓了一跳。
不知走了多少层楼梯，终于听到李亦乐说“到了”时，苏越感觉双脚有点发软。
“你先等一下。”李亦乐说完开锁进去然后把门掩上。
过了几分钟，她神色满是尴尬地出来，说，“房子有点小，东西乱糟糟的，你别介意。”
苏越笑笑，心想能小到哪里去。
然后进去一看，果然很小，格局一目了然，这是一个单间，床最占地方，就剩两张桌子，一张放了厨具和调料，一张摆了书籍，一个晾衣架上挂了几套衣服，厕所正对着床，衣服要挂在窗户上晾。
哦，还有一张折叠凳子。
李亦乐打开后拿给苏越：“你坐。”
的确是小。
这是长这么大目前为止他见过最小的房间，环境也是最不好的，光线被前后左右相距不过一百厘米的楼层挡住了，所以白天也要开灯，隔音很差，能清晰地听到炒菜声、打电话声、骂孩子声、电视声……
看起来简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苏越感觉自己也占据了好大空间，两人就是走动都会不小心撞到一起。
有点闷热，他不自觉拿手扇了扇，很快额头上大颗大颗往外冒。
李亦乐打开开关，头顶上那吊扇没有什么反应，她一脸窘态：“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呢？”
苏越笑笑。
看了一圈，对这环境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他转头看到一面蓝色的墙纸，语气略生硬地夸道，“这墙纸还挺好看的。”
“这是上个租客留下的。”
苏越：……
两人眼对眼，一时相顾无言。
沉默。
尴尬。
苏越本来还想上个厕所的，但是……想想那声音……
还是算了。
苏越想帮她，但又怕伤及她的自尊心，让两人的关系推得更远。
平时李亦乐没有什么储备零食的习惯，所以现在宿舍这里也没能拿出什么东西招待他。
“你饿了没？我们下楼吃点东西吧。”李亦乐提议道。
“嗯。”苏越脑袋突然一转，反问：“这个不算你明天的请客吧？”
“不算。”李亦乐笑笑。
【本来还想算的。】
“那就好。”
苏越觉得李亦乐能长这么大，真是太了不起了，同时想到她的许多遭遇，又觉得心里有点酸涩。
世道艰难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天苏越和李富荣长聊，才知道原来她之所以不敢裸露皮肤穿短袖短裤还扮丑，是因为那时她阿嫲整天指着她骂小小年纪不知检点，把过错方推到了她的身上。
而且因为长得好看，上学还被不少同学骚扰欺负。
她小小年纪，何至于要遭受这些呢。
现在看到她虽然住的简陋了点，但把自己打扮得很好，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潮流最新款，但是款式经典质感不错，苏越很高兴她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想来是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了。
如此，甚好。
两人在楼下不远处找了个饭店，苏越看了看菜单，点了碗牛腩粉，问她：“你要点什么？”
“番茄炒鸡蛋。”
“番茄炒鸡蛋。”
两人异口同声。
“我就知道你会点这个，上学那会，出去有你都点这个。”苏越笑道。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不是因为这是所有肉菜类，这道菜最便宜，她也吃习惯了。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
李亦乐瞪大了双眼看苏越掏出手机接起，一阵咆哮的声音传过来：“你又跑哪里去了？赶紧回来！人家姑娘还等着呢！”
苏越看了李亦乐一眼，稍稍把音量调低了些，无奈道：“妈，我早就说不去了，你自己搞出来的事自己解决。”
“你这样我很难搞哦，你过来看看嘛，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你还没回国时人家就经常跟我念叨你，给个机会呗。”
【哟，应该是相亲对象吧。】李亦乐八卦地看着他。
“妈！没兴趣！我有女朋友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你之前还说没有，是不是又在诓我？”电话那头满是不相信。
李亦乐看着突然被怼到前面的手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帮我，说两句。”苏越无声地说道。
“不知道说什么。”李亦乐放大嘴型，亦无声回道。
“随便。”
“阿姨，你好，我是苏越女朋友。”李亦乐蹦完这句，又将手机推回给他。
“你好你好，请问怎么称呼你呢？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见面？”
苏越又将手机推过来，恳求地看着她。
“额……我们现在感情还不是很稳定，不着急见面吧。”李亦乐硬着头皮回了句。
“妈，反正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就别再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啊！”苏越说。
“你是不是找人演的啊？我还不知道你么。”
“下次带回来就知道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再说。”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唉！”苏越烦躁地挠了挠头，长叹口气，生无可恋地看着李亦乐：“下次还需要你再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了。”
“不用我吧，刚才我都没说名字，你随便找个女生就行。”李亦乐以为在电话说几句就行，见面她可不擅长表演。
“我刚回国和好多人都断了联系，也没认识什么女生，而且你也知道的……”苏越指了指自己，很苦恼的样子，“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万一人家死缠不放也不是不可能。”
这自夸的，偏她还无可反驳。
他话语突然一转折：“诶，找你假扮我女朋友就不一样了，你我知根知底，而且你帮我应付爸妈，我帮你应付阿嫲，这是等价交换。”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想到阿嫲那边，最终她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