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很大，整片静谧的夜空中，只挂着这一个皎洁的温柔的月亮，幽幽的月光照得院子亮堂堂的。
人们也不点灯，就拿着蒲扇坐着，时不时扑扇两下赶一赶蚊虫，讲话也慢悠悠的，你一句我一句，聊自己，聊别人，聊人间。
今晚的圆不是月亮的圆，是人间的圆。
月上中天。
因为今年广寒宫来了，所以寺里的僧人们也都出来凑这个热闹，但他们都刻意地避开了广寒宫和主持，拿着月饼相互约着往旁边坐坐。
广寒宫从里头翻出个广式五仁月饼，个头比一般的月饼小许多，这是她特地找人做的，咬一口有青红丝，有喷香的坚果仁，还有甜得很纯粹的冰糖粒。
是她小时候的味道，也是老和尚印象中的味道。
老和尚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去，他不能吃太多，年纪大了，外加常年清淡的饮食，让他不适应这重油重糖的口味。
“嗯，好吃。”
广寒宫说：“好吃也只能吃一个。”
说着扔一个到自己嘴里，用行动表明，剩下都是我吃。
温馨的气氛萦绕在两人身边，广寒宫突然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但月亮总是要落下，明天也终究会到来，这是人力无法更改的定律。
仲觅秋不知道她已经和她的小菩萨见了一面。
她高兴地和曲璇一路顺利地回到了熟悉的亲切的校园，又洗了个畅快的澡，美美睡上一觉，晚上如约去吃了顿火锅。
吃得满肚子油水的两人一路溜达回来，又搬了椅子并排坐到阳台上，旁边空着一张椅子放瓜子零食月饼，外加一大瓶可乐。
“这日子，快活啊！”曲璇感叹着。
她转头便看见如水的月光在仲觅秋莹白的脸上，脑海中瞬间窜起一个词：玉骨琼姿。
仲觅秋望着月亮，嗷呜一口月饼，心里不免想到仲建康，父女俩今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现在娇妻幼子在怀，很开心吧，哪里还想得起她这个多余的女儿。
仲觅秋心中冷笑着把这些人全部抹去，又想到小菩萨，想到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她一起看月亮，失落感油然而生。
突然，她转头对曲璇说：“你给我拍张照片吧！用你的手机拍。”
仲觅秋的手机是便宜货，还用了两年多，不像曲璇，永远追求最新款。
“拍什么照片？”
“就拍我看月亮的照片。”
曲璇觉得这活儿的难度未免有点太高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机，再看看仲觅秋和月亮，“emmm，姐妹，你也太瞧得起我的手机了。”
仲觅秋央求道：“试试嘛，就试试。”
曲璇：“好吧。”
一连拍了十好几张，才勉强从中找出一张能看的，照片里自带光晕的月亮，像是在发光的笑得很好看的仲觅秋，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黑咕隆咚的可乐。
收到照片，仲觅秋立刻就设置成了手机墙纸，期望着下次小菩萨能看到。
这样，她们也算赏过同一轮圆月了吧？
曲璇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见状自豪地问：“我拍得好看吧？”
她摸摸下巴思索道：“我觉得我在摄影方面应该有点天分，你说我要不要去试试？”
仲觅秋：“......”
但曲璇就着月光凝视了仲觅秋半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气急败坏地转身呼噜呼噜灌了一整杯可乐。
仲觅秋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曲璇惆怅：“我没什么天赋，只是今晚的月色太好，美人也太美罢了。”
仲觅秋：“......”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时间就从放假第一天到了最后一天。上一秒听到的是离开的行李箱车轮在宿舍过道里一天到晚咕噜咕噜，下一秒就变成了回来的。
曲璇颓丧地坐在床上，“真吵啊，我都不习惯了。”
宿舍楼人来得差不多了，空气中流淌的仿佛都是她们说笑的嗡嗡震动声。
仲觅秋仰头看她，“你还睡不睡？不想睡就起床？”
曲璇打了个哈欠，蔫巴巴地说：“我想睡，睡不着。”
昨晚仲觅秋十二点睡的，但曲璇更晚，她说不困，于是打了几把游戏之后更精神了，成功达成通宵达旦的成就。
遗留的后果就是现在她困得头痛，但是被吵得睡不着。
仲觅秋在自己桌面的收纳盒里找了找，找到了一年前买了没用的耳塞，扔到曲璇的床上，曲璇给她抛了一个飞吻，拆开塞进耳朵里，倒头就睡。
仲觅秋甚至隐约听到她的鼾声。
仲觅秋：“......”
摇头无奈，困成这样还要熬夜，可真行。
中午吃饭，仲觅秋也没叫她，一看就是不吃的，但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吃什么，也觉得没什么胃口，砸吧砸吧嘴，点了两杯奶茶。
是这样的，遇事不决喝奶茶。
下午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这是一个适合思考人生的时刻。
如果没有不长眼的人找过来的话。
仲觅秋其实也不太理解，林蔓瑶这么执着于她的原因，明明两人的交集就仅限于酒吧里她在自己这里点的那杯酒。
林蔓瑶之前没给她发很多信息，也没问她那天让她考虑的事，只偶尔朋友似的关系她吃喝怎么样。
今天突然找上门来，还挺让她莫名其妙的。
林蔓瑶在宿舍楼下给她打电话，因为曲璇之前特地去找了宿舍阿姨，说是放假期间，可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进来。
显然阿姨做事很认真负责。
仲觅秋不想下去见她，“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直接电话里说不行吗？”
林蔓瑶温声细语地：【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觉得面谈更合适，而且就在学校里，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怎么对我这么大敌意？】
说到后面，她还有些哭笑不得。
仲觅秋想了想说：“我不在宿舍里，我跟朋友出去玩了，还没回校。”
林蔓瑶轻笑一声：【是吗？】
不等仲觅秋继续敷衍，她就语气肯定地说：【我知道你在的。】
仲觅秋脸皱成一团：“......”
感觉自己好危险，妈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都从谁那里知道的啊？
仲觅秋被说破也没尴尬多久，她仍然不想下楼，“算了吧，要么你就这么说，要么你直接微信发给我也行。”
林蔓瑶道：【何必这么麻烦，我就在你楼下了，要不你跟宿管阿姨说一声，我上去找你也可以。】
仲觅秋一脸冷漠，特地跟阿姨强调不能让陌生人进就为了拦你的，怎么可能让你上来啊。
她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就答应下楼去会一会她。
林蔓瑶站在树下，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手机在看，一个成熟美艳的大姐姐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那儿，风都不舍得吹乱她的头发，只温柔地撩动她滑落在侧脸的刘海。
来往的学生们无不侧目。
她看到仲觅秋走出来，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迎上来，温言软语：“秋秋，你来了。”
仲觅秋勉强扯了扯唇角，“嗯，可以说了吗？”
林蔓瑶将刘海别到耳后，桃花眼深深看着她，带着些哀求：“秋秋，别这样对我好吗？”
仲觅秋：“......”
“这样吧，我们去咖啡馆坐着说吧，别担心，旧时光咖啡馆，就在你们学校里面。”林蔓瑶叹了口气，“我不会伤害你的。”
仲觅秋无语了，也不知道这拖着有什么意思，再拖也不可能改变她的心意的。
到了咖啡馆，里面放着轻音乐，客人也不多，都是一对一对的，桌上铺满了书，人却只顾着看对方，挨在一起咬耳朵。
仲觅秋视线在里头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着的角落位置。
两人面对面坐下，林蔓瑶扫码，选了一杯拿铁，问她：“你呢？”
仲觅秋：“焦糖玛奇朵，去冰，全糖的。”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林蔓瑶静静地凝视着她，突然开口：“我总觉得我们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仲觅秋抠手指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当然啊，我现在应该在宿舍里，你该在哪里在哪里，反正不该跟我在一起。”
林蔓瑶缓缓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她停住，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感受。
她是真的觉得，她们不该是现在这样子的，但应该是什么样呢？她又说不上来。
仲觅秋才不想跟她废话，鼓了鼓腮，“反正，就是这样了，你到底找我要说什么事啊？”
“等等，咖啡上了再说。”
仲觅秋无语，又不是什么好咖啡，十几块钱一杯的，看林蔓瑶的做派，说不定她等会儿喝了得直接吐出来。
但她也没拒绝，来都来了，没必要再为这么点小事纠缠。
咖啡送过来，林蔓瑶果然尝了一小口之后就再也没喝，仲觅秋自己倒是喝得很开心，甜甜的，味道跟奶茶差不多，好喝。
“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蔓瑶看她态度轻松欢快，觉得自己做得果然没错。
“我来主要是想见见你。”
仲觅秋瞬间就觉得喝不下去了，看着林蔓瑶眨巴眨巴眼，真诚地劝她：“嗯，我觉得你不用这样，真的。”
林蔓瑶眼尾一弯，“你别紧张，只是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特地来见见你。”
“......哦。”
“再呢，就是问问你工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我知道你成绩很优秀。”
林蔓瑶双手十指交叉握着放在桌上，表情严肃，眼睛紧紧盯着仲觅秋的双眼，“但是你知道，社会是很复杂的，它和学校不一样，它不能仅靠成绩立足的，尤其是一个人，没有优秀到无可取代的时候。”
仲觅秋沉默不语。
林蔓瑶说：“所以大家常常说人脉背景，说人际关系。”
仲觅秋无辜地与她对视，可是，那又怎样呢？她还在学校里啊，老师和学校就是她最大的人脉背景了。
“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我还是想靠自己找工作。”
林蔓瑶笑了一下，好像在笑她的天真，“也行。”
她没继续劝，撞了南墙就知道疼了。
“若是改了主意，可以来找我。”林蔓瑶说：“我等你。”
仲觅秋心里一咯噔，又是这个“我等你”，这些人真的好烦，好像笃定她就是个不靠别人就会走投无路的废物一样。
明明她这两年边上学边打工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啊。
林蔓瑶就这么坐在对面，看着她美滋滋地喝完一整杯工业糖精的焦糖玛奇朵。
忽然就露出了一丝心疼的神色。
林蔓瑶没出声，但仲觅秋莫名感觉到了，她在说：这样的难以入口的东西，都能喝得这么开心，真是受苦了。
仲觅秋：“？？？”
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