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宰的道理，黑心商贩乐开了花，连声道好。他慌忙卸下行囊，大有要狠狠坑一笔的势头。

苏白看那行囊，怕是又新进了一批乱七八糟的玉石宝饰，似乎没找到桃夭伞和灼华扇，不由得皱眉。

被卖了？应该没那么快吧。

黑心商贩正要展示新一批货物，手忽地被按下，死活动弹不得，这才愕然惊道：“客官这是何意？”

苏白露出意味不明的眼神：“老板，我说的做笔生意不是这个啊。这才哪到哪，懂什么叫大生意吗？”

少年的个子还会长，但还是碾压黑心商贩一头。他微微俯身上前去，鬓角两条辫子垂落，随风摇曳，从老板胸口处轻轻摩擦而过。

黑心商贩顿了下，仰起头来，只见少年虎牙一亮，神秘兮兮道：“我对你进货渠道很感兴趣，魔气和血气正是我所需要的。”

寻常修士哪里会用这玩意啊？！

黑心商贩眯了眯眼，对方似乎有意识有配合地放出邪气，微小，纯粹，深不见底。

原来还是个邪修，倒也难怪需要魔气和邪气了。

黑心商贩移目至燕休雨，上上下下地打量。

这小子……不行啊。

“他愿随我步入邪修队列，用魔气修炼。”苏白抢答道。

如此纯厚的邪气，怕是已经修炼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也难怪会找上自己。黑心商贩小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考量一番决心狠狠敲诈一笔，拉个人下水也不错，索性约法三章，收取燕休雨高额的定金后，率领二人走出了蝶恋城。

无条件听取命令，莫要多嘴多舌，不可对外公开。

这便是约定内容。

也许是巧合，黑心商贩正好越过那座破庙，跨过狐狸石像，来到花有尽边。

苏白经过破庙时，神情呆滞了一瞬——泥像不是塌了吗？怎的重新立起来了一个。

他步伐慢了下来，趁着还未远离细细端详。

那是一个笑颜如花的男子，眼角处的君留步盛然绽放，栩栩如生，手中亦有一枝花枝，簇簇拥拥，好看得紧。他的目光一直在朝前看，看万家灯火夜夜不歇，看平民百姓朝起暮归。

是有人在为他立碑吧。苏白想。

花有尽依然是那处花有尽，赎罪者虽然早已消散，但时到今日也没几个仙家百姓敢靠近这里，不过是远观赏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花有尽的怪异事件带来的阴影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失的。

黑心商贩似乎对这一片很熟，轻车熟路地绕过花有尽，嘴上絮絮叨叨的。

“以前这一片还没这么多花，我也是偶然一次看见花开遍野，才发现此处风水宝地。”

“不过要小心，这些花会吃人。”

吃人。

苏白凝神：此人知晓君留步之事，多半是从中逃出生天过，不简单啊。

沿着花有尽转了约半个时辰，黑心商贩终于停步。

这一片君留步都被秘法圈起，范围内的花呈现诡异的黑色，彼时魔气大盛，血腥味自魔气弥漫至各个角落。

避之不及，令人生呕。

黑心商贩捻着胡子，笑得极其渗人：“自我介绍一下。前，万象斋弟子，向宸，今，自由散修，只是个喜欢研究古怪玩意的凡人。”

苏白对万象斋的印象不多，只知道是以观星和咒术闻名的宗门，向来低调神秘，也几乎不参与各大仙门的活动赛事。

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前？”燕休雨疑惑道。

向宸不屑一哼：“宗门不允我继续研究，我只好退出宗门，行至此地。”

“研究？”

向宸说：“将令人作呕的魔物统统抓来，炼、魂。”

燕休雨脸色蓦然大变，惨白无比。

“世间平衡虽受仙魔制约，六氏魔族以魂核掌规则，但魔族势力纷争早就不是我等能看及的吧？”向宸嗤笑，“魔族尚能沟通，但魔物依然为祸世间。我也不过是取其精华，融入毫无价值的灵石残片，再稍一锻造，倒也能以假乱真。”

“愚昧的凡人一直都在追寻此等不切实际的事物，修为突飞猛进，钱财滚滚，甚至祈祷儿孙满堂。他们将精神寄托在玉石上，祈愿遥不可及又卑微弱小。”

“灵石虽好，总归是有限的，且不说大头把握在仙家手中，民间流通的能看得过眼的又能有几何？但魔物不一样啊，魔物繁衍生息，哪怕是斩杀也会被愚民拍手称快连声叫好，何乐而不为呢？”

他忽然丧心病狂地笑起来，双手猛抬，骇然地，万千被消融到一半的魔物骨骸自黑色君留步花海中飞起，可怖的粘稠液体滴落而下，浸染君留步的花瓣。

有那么一瞬间，花瓣之黑色更甚，弥散的魔气和血气也重了一分。

苏白当场就明白了。

此人是知道君留步的功效，故意以秘术圈养一批君留步来吞噬魔物的魔气血气，好淬炼提取最纯粹的魂魄。

真是……好生恐怖。

燕休雨没见过如此场面，当场呕了出来；苏白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勉力压下那股恶心劲。

奇怪了，看着这一幕总有一种从心底攀爬出的扭曲的不适感，就像是血脉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共鸣，叫人不爽。

苏白默念玉清九天诀口诀，重复三回才稍稍捡回一丝理智。

显然向宸是以为两位受不了血腥恶心的画面，慢悠悠地将魔物骨骸融入土壤，语重心长道：“两位还得练，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适应个屁。苏白心里暗暗骂道。

“二位既然有诚合作，那我也便开门见山了。”

向宸眼底的狰狞逐渐涌现，语气平淡但也显露锋芒。

“我要你们协助我狩猎赤氏魔族阵地内的魔物，然后运送魔物至此，由我炼魂融石。我要研究更深的、更纯的，哪怕是仙家也无法辨别的灵石！如此一来，灵石的流通就掌握在我手里，我造福了仙家，也造福了人民。千年后他们也会歌颂我的传说！敬仰我，崇拜我！”向宸的疯狂程度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当他知道尚有两人在眼前时，若无其事地顿了顿，“卖出的钱，六二二开。”

苏白咬牙：“行。”

“哦对了，魔物可是要越纯粹越高等越好，若是能狩猎到赤氏魔族族中人自然再好不过，但是……”

向宸有意停在此处留下悬念，苏白也猜到了他话中之意。

赤氏魔族与青氏魔族镇守仙人魔三界结界，而赤氏魔族刚巧不巧主掌魔族此块，生性狂暴，骁勇好战，是仙家弟子最不愿意招惹的魔族。

相较而言，青氏魔族温和随性，深受仙家弟子赞誉，只是从数百年前就已经凋零得所剩无几了。

苏白与燕休雨对视一眼，答应了向宸的条件。

*

赤氏魔族阵地。

临近阵地边缘，苏白就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苏白第一次踏入魔族阵地，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侵蚀之力——灼热难耐，叫人狂躁。

怪不得赤氏魔族各个都是狂性的主。

好在先前晋升内门选取的浮光六弦功发挥了作用，苏白尚能隐忍这侵蚀之力，他转头关切燕休雨，见对方神色自若，从心底夸赞一番体质真好。

锵——

一把巨斧从天而降，大地登时裂出可怖裂缝足以可见其力道之猛，来者力量之怖。旋即一群麦色皮肤眼底煞红的魔族自四面八方涌出，各个手上都拿着锐利的重型武器。

为首的那位体态匀称，坦胸漏乳，胸口有一处颜色极浅的自颈肩至肚脐的疤，无声诉说过往的光辉战史。

“仙门的臭走狗，平日残害我族同胞，今日还闯入我族阵地，是想给我们也绑了么？！”那人气势汹汹，单手扛起巨斧，火红的长发飞扬。

其身后魔族发出整齐划一的呵声。

驱逐之意很明显了。

向宸掏掏耳朵，斜着眼弹弹手指，慢条斯理道：“首先，我早已退出仙门，可不是什么臭走狗。其次，赤明族长何必动此大怒呢？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只是带两位新结交的朋友来拜访一下，向您讨要个东西。”

赤明眉头微蹙：“何物？”

“你们赤氏魔族的命。”

他一字一顿说完，猝然迸发灵力单步上前，高深奥秘的咒术语镶嵌入符篆，而后眨眼间来到了赤明身侧！

只听得一声“爆”，咒术轰然爆炸。

砂石纷飞，尘土弥漫。

散却后，见那赤明单手扛斧抵挡爆炸冲击，地上的划痕也能看出爆炸威力之盛。

向宸颇为遗憾道：“咱就不能和平一点，你乖乖的献命，我也能给你减轻点痛苦。”

赤明呸出一口血，空着的手划下，其余赤氏魔族一跃而起，拔出各种各样的武器飞奔而来。

“滚出阵地！否则杀无赦！”

苏白见势不妙，正想公开自己卧底的身份，忽然察觉剑气攀上手心。

清川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保向宸，助其活着出阵地。”

这头遭魔族围攻，那头还在风轻云淡地喝茶！！

你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