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我这条裙子好看吗？”迟未晚在全身镜面前转了一圈，颇为满意地上下打量。

“好看。”桑俞将她整个人收进眼中，细细描摹。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迟未晚蹙眉，“不行，这身不太方便，还是穿裤子吧。”

桑俞神色一凛，他仍然不认同那个冒险的计划，制止道：“晚晚……”

“这个点该熬汤了，昨天的当归红枣排骨汤你学会了没有啊，我馋了。”她打断了他的话，为了催促他特地加了句，“这个是补气血的，对我身体好。”

桑俞眉间的愁色依然没有淡去，末了，叹了口气。

“学会了，我现在去做。”

“谢谢小鱼。”乘着袁姨在厨房备餐，迟未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

看着消失的背影，几秒后，她收回了视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提前喝点补气血的汤也是有用的。等他手熟了，以后也会煲给她喝。

不过可能会换着花样来，他总是担心她会腻。

想到这儿，她又笑了。

*

“未晚，后面那辆车从校门口就一直跟着。”司机齐叔瞥了眼后视镜。

她还没反应，桑俞握住自己的手就先紧绷了起来。她捏了捏他的虎口，示意他安心。

“不用理，直接开进小区。”

等一个礼拜了，估计钱花完了，鱼也终于按耐不住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得再遛一遛。

一连三天，迟未晚都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门卫会拦住所有未登记和未经许可的车。

第四天，鱼似乎已经没耐心了。

她在学校的角落无意间看见了没藏好的鱼尾巴。

是时候该下饵了。

“小鱼，等下放学去市区那边的小吃街吧。”迟未晚发短信给司机，今天他们自己回去。

“晚晚，我还是不同意，太危险了……”桑俞皱着眉攥住她的手。

她笑得势在必得，“放心，他也不想再进去，只敢偷偷摸摸的，我就假装没看见好了。”

“这里面变量实在太多了，我不放心，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闭嘴！”迟未晚瞥了他一眼，把手挣开了，“天太热了，不想牵了。”

别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她这个是短时间内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晚晚……”桑俞哀求，“你把表给我吧，我来戴。”

“我这是女士手表，你扣得上吗，别废话了，不是还有你嘛。”

“我怕……”

“不许怕！我会重视自己的安全，不会受伤，我保证。”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断警示自己不要出现搓手指的小动作，他看得出来。

她倒是希望那碗当归红枣排骨汤排上用场。

如果他生气了，那就多哄哄好了，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毁了他，拖累他一辈子。

她先是牵着桑俞逛了商场，隐蔽地观察着“小尾巴”的状态，在意识到那人频繁探头的时候，她知道就差临门一脚了。

“小鱼，我们去小吃街吧。”那里没有空调。

烈日炙烤着大地，室外的温度简直像场酷刑。

尽管头顶有遮阳棚，转了两圈之后，绕是再好的耐心也要被晒干了，熔化了。

这个点小吃街人不多，没有监控，是这场事故的最佳发生地。

她坐在路边的摊位上叫了几支烤串，后假意将手中的咖啡弄撒。

手表自然而然地被脱下放在了一旁的小餐桌上，她背过身去，桑俞用矿泉水帮她冲手。

如果要动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心虚地偷瞄了眼桑俞，强忍住想搓手指的冲动。

他们原本的计划，不，或许应该说是她告诉桑俞的那部分计划。

她需要假装不在意地脱下那块手表，等着被偷就好了，然后报警，利用手表的定位找到桑选明。

不够！

她要让盗窃罪变成抢劫罪。

要为桑俞掘除后患。

让那个人再也不能祸害他，起码在他现在还没有抵御风险能力的时候不能。

所以她不能按兵不动，就算会受伤。

接下来的事，脱手给律师就好了。

只是这件事有三点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的。

其一，事发时的具体情态和自己可能的伤势。

其二，桑俞的态度，希望自己哄得好。

其三，父亲的态度。

一旦她受伤，迟东旭那边肯定是跑不了的，等他查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知道会有多生气多担心。他聘请的法律顾问和律师一定会倾巢出动，尽全力打赢这场官司，并让那个人付出惨痛代价。但她不确定，爸爸会不会迁怒桑俞……

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也许是看到他痛苦的那一刻，也许是看到他照镜子时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厌恶的那一刻。

害人就会害己。

她的饵料本没有毒，但她的钩子上有。

如果那人没存害人的心思，自然不会发生什么，如果有……希望一切顺利。

这一刻，她冷静地出奇，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哎，烤串来喽。”摊位老板利索地将烤串放到盘里端了出来，临放下还热心提醒，“铁签子小心烫，凉一会儿再吃啊。”

摊贩正好挡住了她看向路边的视线，果不其然，一根枯枝一样的手从人群的缝隙里摸了出来，直奔那块表。

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

那“枯枝”终于得手了。

她飞速去扣那只手，桑俞眼疾手快扣住了她的手。

最终她还是碰到了那只手，打草惊蛇的目的达到了，然而第一个意外出现了。

那人的手因惊慌而快速回缩，带翻了滚烫的烤串，桑俞将她保护了个严实，全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怎么样！没事吧？”她慌忙抖落他手背上的铁签子肉串，焦急抬眸看他。

入目是一片冷峻的怒火，她立刻心虚了。

但计划不能停。

那贼身材长而瘦，很好辨认，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双被眼皮挤得只剩一个小三角的眼睛。别以为换了身行头戴个假发她就认不出来了。

“抢劫啊！”她立刻放声大叫，撒腿就要去追，却被一只手牢牢攥住，分毫不让。

回头瞄了一眼，他眼中的冷意更甚了。

完了，这下她是人财两失了。桑俞好像生了很大的气，计划也只完成了一半。

她能明显感觉到，她多喊一声，他的眼神就更冷一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就再大一点。

她的叫声就像投水入酸，在稀稀拉拉人群中溅起一片慌乱。

眼看那人就要没影，她一下急了，挣着禁锢着她的那只手，急切提醒：“桑俞！”

“迟未晚！”

声音阴沉短促，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刚一分神，就找不到那道身影了，她彻底歇了心思，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

“抓住了，抓住了——”

“流血了！”

前方攒动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迟未晚在听清叫喊的内容后心头一惊。

再顾不得什么，她扯着桑俞就往前挤。

终于挤开了人群。

只见一个女人倒在地上，一个体型彪悍的男人正捂着冒血的小臂，压在那人身上。

那人居然是刚刚烤肉摊的摊主，而被压制在地上的，正是帽子假发散了一地的桑选明。

迟未晚顿时一阵眩晕。

这是第二个意外。

周围已经有人报了警也打了急救。

万幸倒在地上的女人只是晕血，见义勇为的大哥却缝了十二针。

她真是蠢透了。

整个想法践行之前，她就在赌。

赌她能当场揪住桑选明，赌他可能会自带凶器，那样再好不过，量刑方面可能会加重。赌他就算带凶器也不会是致命的，因为他没那个胆。赌那一刀会挨在自己身上。赌她就算失手，他也只会慌忙逃窜，因为他怕坐牢。

失策了，全都失策了。

桑俞被烫伤了。她没想到会有人见义勇为，那位大哥还缝了针。

自责和懊恼充斥着她，她真是狂妄自大，愚蠢透顶。

陪桑俞上了药后，她赶紧赶过去看那位大哥。

那位大哥骄傲地拍了拍胸脯，说这是举手之劳。

她听了之后更愧疚了。

似乎她能做到就只是道歉和感谢。她支付了他全部的医药费和后续诊疗费，可惜那块表被警方带走了，也许她该准备一块新的，作为自己的致歉和致谢。

她会永远记住那位叫高翔的大哥。

出事之后她主动打给了迟东旭，交代的过程中没有隐藏自己那点“小聪明”，和盘托出。

结果也如她所料，那边直接飙过来一个视频电话，先是是把她从头到脚问了一遍，然后再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最后的最后，迟东旭找律师代理了这件案子，并且把袁慧英的合同转了回去，以后彻底跟她没关系了。

至于桑俞，他好像知道点什么，只是随口问了几句，话题就打住了。

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告一段落，只等案件流程了。

可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两张脸，她又开始难受。

袁姨倒还好说，只是格外关心她，总给她讲一堆大道理。

提到桑俞，她又开始头疼了。她还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已经三天了，要想从他嘴里套出个字来，简直难如登天。

每天的汤还是正常煲，甚至仍然有蒋怡的那份。只是时常冷着脸，不愿意主动跟她交流。

会在她故意耍赖不想走的时候背她，给她拎包。

甚至会在被亲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靠着她喘息。

总之就是不肯跟她说话。

气鼓鼓的样子像个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