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奖项放在客厅书柜最上面,每每回家都能看到。
想起蒋其烟那副怔愣的模样,尤翎嘴角都带着笑。他问着身旁的人,“当时我走了你都没发现啊?”
蒋其烟头也没抬,“嗯,真不知道。我看自己入围了就想着看你,哪知头一抬,你直接不见了。”
尤翎弯着眼,“都和你说了,我会陪着你的。”
蒋其烟把手里的本子合起,侧过头来问:“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一定能拿这奖?”
“不知道。”尤翎沉思片刻后如实道,“但是我就想着,万一是你呢,我要亲手给你颁奖。”
这话说完两人都笑了。
尤翎看着他瘦削的侧脸,心里紧了紧,“要不我去和黎叔说一声吧,我演又不是不行。”
蒋其烟帮他顺着头发,如今他头发已经能扎起一小揪了,“要是说换就换,我这些日子不就白饿了?”
两人自颁奖典礼回来后没几天,黎然就一通电话打过来让过去围读本子。结束后他没同尤翎说什么,只是对着蒋其烟道:“这个角色说难比较难,我先不关心你能把他演成什么样,但是最起码你的样貌要符合,这只是第一步。回去减肥,这是个患病的,没你这么健康。”
蒋其烟答应这部戏的时候就知道会很难,那时候听到又想起每次尤翎演戏都要跟着角色来改变,心疼到底是盖过了那点担忧。
“再说了,让你在我眼皮底下饿瘦我更难受。”蒋其烟又道。
尤翎伸手去掀他衣服,被人止住:“干什么呢?”
手终于碰上那腹肌和人鱼线,尤翎呼了口气。
“啧,放心,瘦下去也不会把这腹肌给弄没了。”蒋其烟往后支着胳膊,懒懒笑着。
那确实,蒋其烟属于那种一减肥必先瘦脸,躺在沙发上时乍一看真像是久病的人。
“黎叔这人总会出其不意,他上次说读剧本估计也想看你到底怎么样,具体进组我估摸着也很快。”尤翎转移话题,“所以,其哥,好好看吧,理解角色的心理活动。若是你觉得不能够,我可以带你去医院了解了解。”
蒋其烟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点头安慰:“嗯,我清楚。”
进组是在某一天两人在床上厮混时,黎然突然一通电话打来的。
尤翎当时被蒋其烟压在身下,听着他一本正经道:“好的,我们收拾下行李大概下午就到。”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又伏低了身子,眼里带着促狭,“是,我俩一起过去。”
尤翎要着嘴唇,拼命遏制喉咙里头的声音。
自己在这克制着,可他却一副悠然样儿。
尤翎撑着坐起身双手勾着蒋其烟脖子,重重咬上随着说话不停滑动的喉结。
蒋其烟眼睛一眯,话说的都断了,丢下一句:“知道了,黎导。”就挂了电话。
尤翎抬头冲着他:“怎么不说了?”
看着他汗湿的头发,蒋其烟微微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
拍摄地点在芜城,有山有海有草原,片组订了几家民宿作为演员休息的地方。
两人抵达后本想先进住的地方,好巧不巧遇到了出来抽烟的黎然。
虽是9月份,芜城没有秋天。
那太阳一照,黎然眼睛眯起,顿时想跳起来打人,对着两人就是骂:“我说怎么就还要下午到呢?啊?原来是厮混去了。不知道明天就要拍戏了吗?你把他搞成这样怎么弄?他角色你不清楚吗?最喜欢穿露脖子的衣服,你让别人看着怎么弄?”
蒋其烟侧头看了眼,挑了下眉还是没吭声。
尤翎先一步站出来:“哪知道你是今天让进组啊。我说黎叔你改改这习惯,这不是自己搬砖还砸了自己的脚吗?”
黎然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重重哼了一声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道:“正好这几日你好好琢磨下这角色,别到时候开拍了丢人。”
又对尤翎道:“还丢你的脸。”
尤翎皱眉当即就想转过身子去,被蒋其烟拉着拥入怀,“知道了黎导,我努努力不让你俩丢脸。”
黎然骂骂咧咧走了,“哼,几斤几两还丢我的脸。”
两人到了卧室,尤翎抱着他,“你会不会怨我啊?”
“为什么会怨你?宠你爱你都来不及呢。”
尤翎埋着头,“当初心血来潮想着你在我身边你想什么就给你什么,也没想着后果。现在知道你不会走,把你拉进来是我的不对。我都没问你喜不喜欢,也没想着粉丝会不会说什么……”
蒋其烟笑着制止他的话,“乖宝,这是我自己乐意的,我希望能走进你的世界和生活,体验你喜欢的。另外,信一下我,再不然在你男朋友被骂之前不如先给我指点指点?”
尤翎头蹭着他胸口,感受着骨头的硬度,吸了吸鼻子,“我该指点你的早在家里都指点了。”
蒋其烟望着窗外出了神。
他心里没谱,知道自己演这角色走了个后门,还不单单个简单的后门。一想到身为“ED唱片公司”的老总在拍摄期间若是被拎出来骂,自己脸皮厚到时候无所谓,就害怕尤翎也被说。
带着这情绪在正式开机前一天,蒋其烟没吵醒枕边人,自己摸这个烟走了出去。
这个点还很早。
不远处的天边微微泛着白。
蒋其烟抽了根烟衔在嘴边,静静看着前边的湖泊也不知在想什么。
后头脚踩在树叶上的簌簌声响起。
没等蒋其烟转头去看呢,黎然先开口:“害怕了?”
蒋其烟垂着眼没开口。
黎然侧头去看,上次见他时还没这么瘦,再一看,他腰都微微弯着,“你要是担心我这还有其他人等着要这个角色。”
黎导性子直来直去,压根不懂怎么安慰人。
蒋其烟一笑:“哪能啊,黎导。你这角色可是特地为我改了一遍呢。”
黎然横他一眼,也转头去看那湖泊。
半晌,他缓缓道:“演员这个职业谁都想进,门槛就在那,挤破头脑的有,掉头离开的也有,跨进了呆在门边的也多,但你往里面走啊走,压根就没有个头。你迷茫,找不到路也找不到出口。”
蒋其烟侧头。
“可是,它本来就没有出口,也没有所谓的一条道。”
“路都是自己走的,你只管往前,管他什么,只有往前才能成为路。”
蒋其烟拿下嘴角的烟。
黎然转身看着他,“虽说当初尤翎是说过让你来演,没有我的同意也不会继续下去。起初的剧情我是挺满意,可当我听到尤翎的那番话时,我也为之动心。”
“圈子里缺少像你俩这样公开的一部分,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我来带领。”
“我有时不赞同体验派演技,但不可否认他是最最特殊又重要的,你带入一下你的角色。不过你不需要担心。”
“为什么?”蒋其烟问。
黎然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因为与你演对手戏的人很厉害,等你面对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还有。”他话锋一转,“我站在这这么长时间,苦口婆心和你说了这么多,就自己叼着个烟,什么意思啊你?”
蒋其烟一愣又笑起,忙将烟递给他,“不好意思,黎导,我这不是被你一通哲学给弄懵了嘛。”
回到房间,蒋其烟轻声走进,床上的人还埋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
伸手将他散在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露出那张好看又柔和的侧脸。
尤翎蹭了蹭他的手,“你去哪了?”
蒋其烟摩挲着他耳朵,“出去逛了一圈。”
“嗯。”尤翎从被窝里伸出手,蒋其烟笑着环住将人捞出来。
“等这个戏拍完,一定要让你多吃点。”他嘟囔着。
蒋其烟笑声闷在嗓子里,“好。”
“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你能胜任的。要是你怕入不了戏,你可以每晚来找尤老师,偷偷给你补课讲解。”
“好,那就先谢谢尤老师啦。”
……
这一日的芜城天气出奇的好,好到蒋其烟站在摄像机前的那一刻都忘了自己是演戏的。
“看着我,你现在是严利恒,是一个抗癌多年悲观不想活的青年,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尤翎,是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尤翎的话语很清晰,不远处场务忙忙碌碌,一切光怪陆离,只有尤翎站在身前。
“各组准备,第一场,action。”
仿佛是一道指令,带着无可置疑的态度。
一切都变了。
蒋其烟抬头,恍惚间,好像真的身处在悬崖边上。
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赶着就往悬崖去奔啊?要想丧命找别的地儿去,别在我面前晃悠。碍眼。”
那一刻,蒋其烟的心被重重一击。
身前的是尤翎,不,不是,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听不懂话是吧?”那人继续道,他似烦得很了,上前一步就把人拉了回来,把包往后一梱,“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景,你别破坏了扰我兴致。”
严利恒被他扯得一踉跄,猛地甩开他的手,“滚。”
“嘿,哥们儿,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需要我把上面的都给你拆开分解一下吗?”他绕着严利恒转了一圈,“看着是中国人啊,也长得不赖啊,怎么就……啊,完了,不会是个傻子吧?”
严利恒抬头,他刘海很长,遮挡住了眉眼,让人看不真切。
突然一阵风吹来,那人没了声。
摄像机拉近,严利恒看过来的那双眼,阴沉又肆意,仿佛带着狂风暴雨要掀起龙卷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