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乐羽把头低着，沉默不语。
“抱歉，刚才有没有弄疼你？”陆尧洵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下，让他与墙壁隔开些距离。
两人分别半年没见面，刚重逢就弄得这么狼狈。
陆尧洵此时也懊悔自己刚才的动作太粗暴了，没能早点把人认出来，一想到是宁乐羽一声不吭地跟了自己一路，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抬头让我看看。”他曲指勾起宁乐羽的下巴，又轻声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宁乐羽睫毛轻颤几下，倔强地把头扭过去，不让陆尧洵看。
“生我气了吗？”陆尧洵像哄小猫一样轻勾了两下他的下巴，哄他，“别生气，我道歉，刚才是我的错。”
宁乐羽藏在口罩下的嘴唇紧抿着，许久，才沙哑着开口：“为什么不去找我？”
他把头转回来，抬眼看向陆尧洵，眼眶一片红，声音哽咽：“那天晚上……我们明明说好的，你骗人……”
陆尧洵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该怎么解释呢，说他其实去过芝加哥好几次，但都没勇气去见他，害怕他拉着另一个人的手，甜甜蜜蜜地向他介绍，这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陆尧洵觉得自己可能会嫉妒到发疯。
“抱歉，最近太忙了。”陆尧洵干巴巴向他解释，“是我的不对。”
“那为什么回我消息也很敷衍？”宁乐羽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追问道，“也是因为太忙了吗？”
陆尧洵罕见地沉默了半晌。
他不明白为什么宁乐羽都有男朋友了，还要给他一种自己依旧被爱着的错觉。
看着陆尧洵沉默，宁乐羽觉得自己也明白了。
他点点头，伸手拂开陆尧洵握着他手腕的手，后退一步说：“我知道了，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立即转身，刚想利落决绝的离开，手腕就又被人握住了。
陆尧洵从背后拉住他：“等等，你要去哪儿？”
“回家。”宁乐羽丢下一句。
“我送你。”
“不要。”
……当然最后他还是没犟过陆尧洵，被拉着上了车。
上车后，陆尧洵才注意到宁乐羽脏污一片的雪地靴：“怎么弄的？”
“下车时踩泥坑里了。”宁乐羽声音闷闷地从口罩下传来。
陆尧洵把车上空调打开了，热风阵阵吹来，宁乐羽把帽子摘下，露出红彤彤的耳朵。
陆尧洵十分短促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抬手拨弄了几下宁乐羽翘起的头发，又往下摸了摸他被冻得发热的耳朵，心疼道：“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冷不冷？”
宁乐羽从眼尾瞥去一眼：“要是和你说了，你还会见我吗？”
陆尧洵一愣，不轻不重地在他耳朵上捏了下，警告道：“好好说话。”
宁乐羽不想他再捏自己耳朵，于是又重新把帽子兜头扣上，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你都嫌我烦了。”
陆尧洵简直被他整得哭笑不得。
“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你别胡思乱想。”他把车缓缓开出停车场，又问，“吃饭了吗，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不饿。”宁乐羽梗着脖子说。
实际上他的上一顿还是在飞机上吃的，让人看着就没食欲的飞机餐，他也没吃几口。
“那我饿了，你陪我去吃点。”
车子驶到校门口，在闸机前停了下，等待扫描通行。
“谁叫你刚才不吃？”宁乐羽小声接了句。
提起这个，陆尧洵更有话要问了：“我还想问你呢，你跟着我一路要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喜欢挨冻是吗？”
“不用你管。”宁乐羽把头偏向窗外，看着一闪而过的光秃树木，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别担心，以后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宁乐羽自认为把话说得含蓄又体面，结果说完才发现，车速正一点点降下来，直到靠边停下。
“你干什么？”他惊讶地转头。
陆尧洵平静地与他对视，一双黑沉的瞳孔深不见底：“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宁乐羽问。
“你以为我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陆尧洵反问他。
“就是……”宁乐羽支支吾吾道，“情侣关系呗。”
为了佐证他的推论，还又补充道：“她还叫你‘尧洵’，你们还一起吃饭，那几个男生还叫她嫂子……”
陆尧洵是真没想到那几个师弟这么能给他找事。
他后靠到椅背上，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一条一条反驳：“首先我并没有同意她这么称呼我，然后我也没有和她一起吃饭，你都看见了，最后那几个男生嘴欠，我会去警告他们别乱说话的。”
面对着陆尧洵有理有据的反驳，宁乐羽懵了。
“所以，你和她没有在交往？”
陆尧洵偏头看他，那双懵懂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和她只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私下里没有任何往来。”他认真解释，又不解发问，“所以你为什么会误解成那样，在美国把脑子学傻了？”
宁乐羽忿忿瞪他一眼，同时又不可避免地从心底生出几分雀跃来，原来陆尧洵还没有女朋友，他那一晚的吻不是在耍他玩。
他又嫌热地把帽子摘掉，顺手把口罩也一起摘了，露出白净精致的一张脸。
陆尧洵的视线从他眉眼下滑到鼻梁，又在那红润的嘴唇上辗转几圈，最终才轻声道：“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了。”
宁乐羽没好气道：“那是因为每回给你打视频，你没聊几句就挂了，都没认真看我。”
陆尧洵抬手捏捏他的下巴，又掐掐他的脸颊，评价道：“你好像瘦了。”
“别转移话题。”宁乐羽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逼问他，“为什么后来就对我那么冷淡，你都没交女朋友！”
陆尧洵依旧避而不答，起身系上安全带，重新启动车辆。
等到车子重新汇入车流时，宁乐羽才听到陆尧洵问了句：“他没给你养好吗？”
宁乐羽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陆尧洵换挡加速，又问了他一遍想吃什么。
宁乐羽想了想，说想吃他做的饭。
……
车辆渐渐驶入熟悉的街道，宁乐羽一时有些出神地望向外面，半年前朋友们送他离开的场面似乎还近在眼前。
一群宿醉未消，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男生，排成一排挨个和他拥抱告别，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美国待个十年八年。
车子在宁乐羽家别墅前停下，他先回去换衣服，一会儿再去陆尧洵家吃饭。
推开别墅大门，入眼便是空荡荡的客厅。他走之后，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他爸和阿姨两个人住，两人基本上也只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
宁乐羽和他爸通视频的时候，就经常能听到他爸说自己太无聊了，于是时不时就去找隔壁的陆父喝个酒，聊聊天。
江泊淮擦着头发从二楼客房出来，见到宁乐羽在门口还愣了下：“回来得这么快？我刚点完外卖，没带你份。”
宁乐羽意外地问：“家里阿姨呢？”
他在门口换好拖鞋，边往里走边脱掉羽绒服。
“爸最近不是出差，阿姨正好也放假了吧。”江泊淮说着，一手擦头发，另只手拿出手机，“你要吃什么，我再给你点一份。”
“不用了，我一会儿出去吃。”宁乐羽找到被放到楼梯口的行李箱，单手拎起它上楼。
“出去吃？”江泊淮问，“去哪？”
“对面。”
江泊淮更疑惑：“对面有饭店？”
宁乐羽把行李箱敦地一下放地上，眼里漾起笑意，一脸甜蜜：“有人做给我吃。”
江泊淮反应了下：“哦，那个陆尧洵？你们和好了？”
“什么叫和好？”宁乐羽不满地瞪他，“我俩又没有吵架，本来就很好。”
江泊淮不信地挑眉：“那你还天天念叨着他怎么对你冷淡了？”
宁乐羽一噎，索性拉着行李箱往房间走：“算了，不和你说了。”
“哎，等一下。”江泊淮叫住他，“我能去蹭顿饭吗？天天听你提起他，我还没见过真人。”
宁乐羽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能，你不许去。”
“为什么？”
“因为你连行李箱都不帮我拎上楼！”
江泊淮：“……”
“我那是忘了，没看都帮你拎到楼梯口了吗？”
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江泊淮点开扫一眼，是他助理发来的消息。
他们这边现在已经和陆氏搭上线，打算共同利用新技术来开辟市场。这次他回来主要也是为了寻找国内的合作商，而恰好陆氏就能满足他的要求。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他弟弟单纯好骗，别到时候让人给耍了还傻呵呵地乐，还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多操心操心。
与RIVER合作的消息很快由助理发送到陆尧洵邮箱，这次合作是由董事会那边考虑通过的，交付给陆尧洵当总负责人。
厨房里小火煨着玉米排骨汤，陆尧洵坐在客厅里顺便查看着邮件。
RIVER那边的负责人上赫然写着江泊淮三个大字。
陆尧洵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巧合，宁乐羽刚回来，那边就立马促成合作，负责人还正好是江泊淮。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