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飞机压着地平线上最后一缕霞光降落了,机场和周围的街道都亮起灯火。
邓放规规矩矩地跟在唐珺身后,取了行李,出了航站楼。
“喏,车在那。”
唐珺一眼就看见等在出口的司机,拉着邓放高高兴兴跑过去。
“赵叔!”
唐珺叫人,那人回身也是高兴地笑,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后面的邓放身上。
“回来了,小唐。”
被叫赵叔的那位说着要接过邓放手边的行李,被邓放伸手委婉推开。
“不用叔叔,我来就行。我叫邓放,是唐珺的男朋友,谢谢您来接我们。”
赵叔这才抬头细细打量邓放,末了略带赞赏地拍拍他的肩。
“行,你跟我来,行李放后面。小唐先上车吧?”
唐珺自然不会阻拦某人表现,点头应好,拉开了车门坐上去。
不过片刻两人都上了车,一路上景物飞驰,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唐珺和赵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师傅一知道你要来啊,大早上就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今天打乒乓球不用我接送了,让我记着来接你,哈哈哈哈…”
唐珺也高兴,她知道老头从来不说,但心里都是记着的。
“不是腰不好吗?还打乒乓球呢?”
她问。
赵叔闻言只点点头,又似有些无奈。
“没办法,退下来了,闲不住嘛。”
邓放倒是显得有些沉默,唐珺也察觉,暗暗握了握他的手。
半个小时后,车缓缓驶入小区,停在一小栋花园洋房前。
退了以后老两口就从大院搬出来了,这地儿唐珺也没来过。
邓放提着行李和见面礼,唐珺敲了敲门。
“来啦!”
门内熟悉的声音响起,打开门,唐珺果然看见林华景笑眯眯的脸。
“老太太,我回来啦!”
完全没顾及屋内和屋外站着的两个男人正在对视,唐珺先送出了一个拥抱。
察觉到师母的视线,唐珺挽着邓放的手把他拉上前,笑着跟老两口介绍。
“师傅,师母,这是邓放,我带他来看你们了。”
这下却像是反过来了。
起先对邓放赞赏有加的黄明章此刻面上喜怒不明,不大同意两人在一起的林华景反而笑得合不拢嘴。
“师母好,我叫邓放,唐珺的男朋友。”
低头看向老人紧握住自己的手,邓放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本想着要端端架子的老太太此刻看着眼前的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好好好,小伙子长得真周正!来,孩子,快进来!外头冷…”
进门,邓放搁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到黄明章,心里的弦又紧了,站得规规矩矩地,就差敬礼了。
“首长好,我叫邓放,唐珺的男朋友。”
跟前面一模一样的介绍。
不料老同志鼻子里冷哼一声。
“嗯,听到了,耳朵没坏。”
这回答让邓放不知如何是好了。
跟林华景在客厅整理的唐珺时时注意着这边的动向,眼见情况不对,心里也是疑惑,忙走过来,安慰似的拍拍邓放的背,挡在他身前。
“怎么了师傅?你可别吓他…”
看着眼前护人的徒弟,黄明章又冷哼了一声。
林华景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
“没事儿没事儿,小邓过来坐,别管他。”
唐珺看了眼脾气突然暴躁的小老头,见怪不怪,也学着他冷哼一声,拉着邓放去客厅了。
刚坐下,林华景根本等不及,开始查户口。
“小邓是珺珺的同事,对吧?”
“是的师母。”
“挺好的,你是北方人吗?”
“对,从小到大都在北方。”
“做飞行员多少年了?”
“十来年,挺久的了。”
…
唐珺就坐在旁边听着一问一答,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好笑 。
主要是邓放格外的拘谨,两只手掌在大腿上反复摩擦,笑得都不太自然,看上去憨憨的。
幸好很快就开饭了。
一顿饭吃下来,林华景一直不停地给邓放夹菜 ,几乎是刚吃几口,碗里又满上了。
一下问咸淡合不合口,一下问能不能吃辣,一下问要不要喝饮料。
唐珺心下了然,老太太见了人,满意得很。
饭后黄明章说要去照看他的花,自己去了后院,留这边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客厅里。
邓放已然没了刚来时的紧张感。
“小邓啊,你看你跟珺珺年纪都不小了,这趟呢最好见了她父母,吧结婚的事情定下来,你们好成家。”
林华景还是担心,不由得催促到。
邓放了然似的笑笑,语气松快地对老人家说:“这趟来,我就是有意跟她爸爸妈妈提这个事儿的,只是吧,珺珺自己也说了,有点突然,怕叔叔阿姨接受不了,我也怕叔叔阿姨不喜欢我…”
唐珺在旁边挑挑眉。
小邓同志还挺上道的。
林华景一听,果然。
“这有什么的?小邓啊,你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的,看着就靠谱。”
邓放眼睛亮了亮,悄悄朝唐珺眨了眨眼睛。,
哪知老人家越说越起劲。
“你看,你们俩要是今年就把婚结了,努力一下,明年就能抱上孩子了…”
“师母!说什么呢…”
唐珺马上拦住了后面的话,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老太太的思想已经快马加鞭了。
转头蓦地又对上邓放灼灼的眼神,唐珺脸一下就烫起来。
自从深度交流过后,这个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看着这边邓放已经能应付,她红着脸,赶紧找借口溜去后花园。
那儿还有一个目标亟待解决。
唐老师边走边听见身后的人对话。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害羞。”
“唉,师母,你都不知道,她平时就这样的,脸皮薄。”
……
循着水管浇水的声音过去,唐珺看见站在一盆清香树后面,一手捏着水管、一手端着茶杯的人。
踮着脚踱步过去,本想着吓吓他,却在靠近时突然被一道声音吓住。
“我这儿没东西让你偷。”
唐珺喘了口粗气。
“诶呀,您知道我来了呀?不早说呢。”
黄明章不转头,还是从鼻子里冷哼出声,接着浇花浇树。
“怎么了您,当时介绍的时候,您不是把人夸得多好吗?怎么带回来了您反倒给人脸色看了,人家多尴尬呀。”
唐珺坐在一旁的摇摇椅上,不解地问。
黄明章像是终于等到她来问,叹了口气,关了水,转过来看着她。
“外面传的天花乱坠的,我说多厉害的人呢,你看他刚刚见我那个样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人家那是敬重您,您没听他叫‘首长’呢吗?”
“师傅我呢,一直相信,见一个人的第一面是什么样子,这个人就是什么样子的,他今天的表现,跟我设想中的的确有出入。”
唐珺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逻辑,只得劝他。
“可是师傅,一眼定生死也太片面了。难道就因为他紧张,您就给他定性了?”
“那倒不至于,这样,你去叫他过来。”
心下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厕所里。
“叫我干嘛呀?”
邓放跟老太太聊的好好的,唐珺突然进来说黄明章叫他,还没走到花园又被扯进厕所,一头雾水。
唐珺压压声音,道:“你能不能把看见他时候的紧张克制一下子。”
“...能。”
“行,走!”
……
两人走进后院的花园,老远就看见老黄同志弯着腰,准备把一个大盆栽抬起来挪位置,动作明显看得出来有些吃力。
“干嘛呢师傅?放下…放下快!”
唐珺老远看见就跑过去,把老同志扶到一旁站着,邓放也没干瞪眼,跟着把活儿接过来。
“您怎么年纪大了,意识还落后了呢?腰不好,重的东西就不能自己搬,又把腰闪…”
“别动!”
唐珺本来还在担心地埋怨,突然被黄明章出声打断,看他盯着邓放准备抱盆栽的手,唐珺明白过来,他是不愿意让别人摸他的宝贝疙瘩。
“您别犟了,年轻力气大的在这儿呢,让他给您搬。”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邓放,搬!”
“我说别动!”
邓放弯着腰,动一下,停一下,动一下,停一下,不知道该听谁的,最后直接定住。
唐珺什么也没管,甚至够过去伸手把邓放的手按在盆沿上,又给他指了指墙边一小个空位上。
得了指令的人抱起花盆就往墙角走,一点都没耽搁,只留老同志在原地吹胡子瞪眼睛。
像是怕他还不够生气一样,唐珺也跟着走过去,边看边指挥邓放调整花盆的位置。
“这边…这边再来一点儿,多了多了,回去一点,行,就这样。”
回头他俩又站到老同志面前。
只见黄明章不情不愿地,别着头抬手指挥到,“唐珺进去,邓放过来坐。”
被点名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读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
一直看着邓放坐在矮桌旁边,唐珺才转头走了。
黄明章先开口。
“你挺紧张的?”
没想到老人家会问这个,邓放老老实实点头。
“您是唐珺最敬重的师傅,也是她的亲人,我觉得我应该表现得好些。”
黄明章挑眉笑笑。
“你倒是实诚。你爷爷和父亲我都见过,今天再加上你,一家三代就齐了。”
邓放有些诧异。
“您认识他们?”
黄明章缓缓点头,道:
“是,认识,算起来跟你爷爷更熟些。你父亲我只见过一次,不过,你的模样倒是跟他像了个十成十,”说到这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邓放,“模样是像,就是不知道像不像你父亲那样有本事了。”
话里有话。
邓放眼神一敛,答到:“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妥,其实我跟我父亲不太熟悉,我的记忆里有关他的事情少之又少,但我始终记得他是一名杰出的飞行员,是我永远的学习目标。”
黄明章微微点头,又道:“你是挺不错的,我听说过你。”
邓放一怔,竟然在整晚都不见好脸色的老人嘴里,听见对他的肯定。
没等想好要怎么回答,邓放又听见黄明章说:“我这个丫头呢,直性子,工作原因,会比较强势。之前她妈、他师母,变着法给她相亲找对象,到最后不出意料都黄了,”只见老人家抬手朝自己这个方向指了指,“你是她第一个带回来、明明确确地说了要结婚的人。”
邓放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地听着。
“可是我们不放心,其他的我们能由着,这择偶成家,她没什么经验,就怕她看走眼。”
“邓放,比你父亲,你其实不差,算青出于蓝胜于蓝,可这跟你值不值得托付,是两码事。”
老人话锋一转,语气似是有些轻蔑,气氛也严肃起来。
“邓放,这一步迈出去,你就要对我孙女的一辈子负责,不说荣华富贵,起码要过得开心顺意。说起来轻轻松松的几个字,要做可不容易,你敢做保吗?”
没有一刻犹豫,邓放点头,眼神里取而代之地是志在必得的坚定,直直撞进黄明章眼中。
“敢,为了唐珺,我没什么不敢的。”
“从前我怕照顾不好她,所以不敢靠她太近。可也是她让我明白,爱可抵万难。因为有她在,我不会只想着遗书该写什么内容,而是想着怎么安全落地。”
“我虽然不能保证能陪她一辈子,但是只要我在一天,她就绝对不会受委屈,绝对不会受苦受累。”
“我知道工作危险,但我会为了她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