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歹毒,佯装攻向琼华郡引我们向西防守,而后调兵攻入丹州逐步击破,最后从东南方直捣上京城,这样便可绕过其余两处防守之地拿下上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实乃险棋!”
“此次领兵的便是燕赤刚封的少年将军都乔黛,听闻还是名女子,是替父从军。”
“小小女子而已,咱们动动手指头便可让她尸骨无存!”
吴翦颇为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也不知道那皇帝是怎么想的,非得找些只会读书不会兵法的大儒来看这帮倒忙,他抬抬手冷笑道:“是啊,小小女子而已,怎叫各位大人在此处急得团团转?不如我分大人一千人大人前去把这小小女子剿灭?”
那人被这话噎得恼羞,想驳斥又讪讪闭了嘴。
“将军此话可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为国效力的老臣?”
吴翦满不在乎地答道:“是又如何?莫大人难不成还要到陛下那参我一道?”
莫大人气得差点吐出口老血,他跺脚气急道:“此等目无尊长之徒!我回去定要参他一道!也不知定远侯是如何教出此等狂悖之徒的!”
另外两位大人不约而同地擦擦冷汗将他拉下去劝道:“你也少说两句,整个大平谁不知道这是个轻狂之人?”
吴翦见三人下去头疼的更厉害:“子舒,你怎么看?”
晏景清抿了口茶思索片刻道:“其实莫大人说得对,如今我们已不能在意一城得失。如若让燕赤夺下丹州、茶州二州,那上京西面的铜墙铁壁便破了。”
“燕赤十万大军也不知道分了几成去丹州,照理说,琼华郡前头驻扎如此多人,那派往丹州的兵卒应该少了,如若我们现在派人驰援丹州可来得及?”
晏景清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来不及。要是丹州皆是精兵强将,那还可与之一搏,但献之你也知晓,自从陛下上任来改革兵制后,丹州这地方的防备算是废了。丹州茶州交界处有代河相隔,燕赤军要攻茶州必须要走水路,而代河沿路全是高山,如今我们可做的只有派兵前往代河埋伏,将燕赤军一网打尽。”
吴翦听闻后立马欣喜:“好一个瓮中捉鳖!”
晏景清望着门外连绵起伏的山脉又道:“还得再派些兵士前往丹州假意驰援,让他们以为我们中了计。”
吴翦站起身来回踱步,面上是难掩的愉悦:“好主意!待我们在代河杀光燕军,夺回丹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阿川还在丹州,你……”晏景清皱皱眉犹疑道。
吴翦抬手打断他:“哎,这小子惯会逃跑,丹州那界地有我吴家庇护,伤不了。”
晏景清点点头:“陛下连下几道诏书催我回京,我不便在此处过多停留,你去将孔先生请来吧,日后也有个照应。”
“好。”吴翦还是客气地揖礼,“多谢子舒献策,你也知道我是个笨的,只会杀敌不会计谋,这次要不是你在此,怕是……”
晏景清起身扶他,淡淡道:“勇者,可称为将,勇武双全者,才可称为帅。整个大平都难出一个帅才,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他这话说的没错,哪怕是镇守多年的几位老将军也没人敢自称“帅才”,大平历史上唯一的帅才孔元先也早在十几年前的红水河之战中身残。
而此时此刻,大平未来的帅才却借着“庆元将军”情人的名义在丹州城墙上指挥布阵。
楚池知道,单凭丹州城留下的这些老弱撑不了多久,于是她早早派人驾马前往琼州送信。
城门外,大军压境,乌泱泱的燕赤军在低沉的天色下更显壮阔,他们身着黑色铠甲,宛如从地域前来索命的恶鬼。
领头的倒是长着俊俏面容,看上去……应该是个女子。
丹州城的将领几乎跑光,眼下军衔最高的便是站在楚池前面的梁勋。
“如今城内只有千余人,燕赤来的少说也有两万,我们如何能敌?”他扯扯嘴角,绝望地看向楚池。
后者则安静许久才才吐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要下雨了。”
梁勋看着她居然心安许多,这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天上泄下来的那丝天光神情竟比天还要再深沉许多,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事她都能算透。
想到这,梁勋赶忙晃晃脑袋,她只是一个靠着吴翦的小士兵而已,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楚池自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她被以一千敌四万的难题死死揪着,连气都不敢大喘。
燕赤军明明已经在城门口,可为什么迟迟不攻?
楚池蓦然想起什么,她忽地转头问:“城中粮草可否充足?”
“还算充足吧。”梁勋心虚地看她,而后诚恳道,“朝廷不拨粮,前几日刚从丹州拨出一半到琼华郡。”
“快去找人去粮仓看!”楚池大叫道。
此话刚出,后头就有人来报:“梁教头不好了!咱们的粮仓被混进来的燕人烧了!”
楚池往西北方看,滚滚浓烟与天色相接,她定了定心神又问:“现在的粮食还能撑几日?”
“最多三日。”梁勋说这话时语气都弱了不少。
“好,那我们便和他们耗个三日,待到将军来再做定夺。”如今情势险峻,她也不敢擅专。
琼华郡离丹州来回只需一日,只要撑过这两日便可有生的希望。
可楚池不敢赌,她一边等着一边又吩咐梁旭将百姓全部疏散到安全地方,甚至还做第三手准备——让季川到城内借粮。
两日过去,燕赤军依旧毫无动作,粮食没借到已经要空,而那个前去求援的士兵也迟迟未归。
“怎么回事?都这么多日,将军为什么还没带人支援?”底下的人开始浮躁起来。
梁勋也有这种疑问,但他看向楚池沉静的双眸还是未曾开口。
待到人群散尽时,楚池还是苦涩地对他说:“丹州被弃了。”
“怎么会?丹州不是通商要地吗?朝廷怎会弃掉丹州?”梁勋狠狠捏着楚池的肩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准确来说,是我们被弃了。”
她这话如雷贯耳地打入梁勋耳中,使他耳朵嗡鸣四肢瘫软,几乎站不住:“那我们便在这里等死吗?”
楚池摇摇头:“百姓疏散的怎么样?”
“除了几户赖着不肯走的大家,其余的基本上都散去了。”
“好。”楚池思索片刻,她指指地形图又道,“派两队从侧门出去打散燕赤军队,一队人马将燕军往西处流沙引,另一队将燕军引向东处沙丘,鞑子的马不行,上不了坡。”
“这样能行吗?况且,不会有人愿意去干这个活的。”梁勋蹙着眉问。
楚池咬咬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如若无人去,那便我去!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梁勋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便有人喊道。
“是啊,你得留在这,你若是走了,丹州便真的失守了。”宋鼎站在他旁边附和道。
毛虎捶捶自己的胸口:“你若是放心的下,我带队前去引开燕军!”
“我也可以!”
此情此景,楚池眼眶都有些湿润,临行前,她特地叫住毛虎:“别忘了,我们还未分出胜负,定要活着回来!”
毛虎举起他的大刀向她挥挥:“放心,回来必定胜你!”
他们做了这场豪赌,拿百人换燕赤千人。
可实力还是相差甚多,他们也实在没有粮食了。
当天晚上,楚池做出一个很大胆的决定——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既然他们站在门外犹豫不决,那我们便做好这个主人,迎客!”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楚池,梁勋肯定会觉得眼前这人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深夜,这场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声势浩大地降落。
几个顶头的骑兵冲出去冒着大雨搅乱燕赤军的布局,可仅仅拖延不到半个时辰,燕赤军的将领便反应过来重整军队擒下敌军做俘虏。
面容冷峻的都乔黛坐在高头大马上位于大军最前方,她挑衅地看向城门上站立的敌军将领,看起来既无进入之意又无退守之意。
反倒是楚池有些慌了:“一般来说将领不都应该在后头指挥,她为何站在最前头?”
梁勋看眼底下之人道:“噢,都乔黛,燕赤近几年刚升上来的将军,斥候出生的。”
“那她为什么不攻只守?”历经这几日,楚池的心理防线都有些被攻开,她知道问梁勋也是白问,于是她尽可能定住心神思考原由。
梁勋也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他看着都乔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声响的更加迅猛,可雨势竟慢慢小了下来。
位于都乔黛身侧的副将阿勒什却跟屁股上有蚂蚁咬似的急躁起来:“将军!我们还不攻城吗?”
都乔黛却满不在意地将鞭子搭在前头淡淡道:“急什么,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们,敌不动我们不动。”
阿勒什却急得坐不住,甚至连马都应和着愤愤喷出两口气:“都乔黛!元帅说了你的计策未必有效,让我们随机应变!如今蛮子门都开好了你为何不战?像你这样缩手缩脚的,元帅何时才能拿下大平!”
都乔黛转头冷冷地剜他一眼:“我如今便是在随机应变。告诉将士们,回营帐休整!”
阿勒什再也忍不住痛骂:“元帅果真是被美人迷了心!怎会让个娘们带我们攻城!”
“你若是不服气,可自行回去跟元帅上报,看看元帅是否会撤了我的职。”都乔黛也不忍着。
阿勒什刚想说什么,后头便有卫兵来报:“将军,元帅下令前往驰援琼州。”
“好。”都乔黛应和完卫兵后又转头向阿勒什嘱咐道,“我带一万军士前去驰援元帅,你在此处按兵不动。”
阿勒什是个刚愎自用的主,他从小就受家族庇护,原本的主将头衔却被横空出世的都乔黛夺去,他心中不满,逮着机会就想立功。
都乔黛刚走时他还能耐住性子淋雨,可不多时,城墙上竟飞来几只软绵绵的箭矢,对于他们燕赤的热血汉子来说,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楚池便是认准了他这特点才特意命人做出如此卑鄙行径,刚刚的一番博弈倒是让她想到什么。
她看过地图,燕赤军如若攻下丹州便会沿路直捣上京,毕竟瓮陵、怛州等地都不是要道,百年来无人会费心神强攻,燕赤人怕水,如此一来,他们便开辟出一条不用打水战的攻城之法。而上头的人都知道丹州守备军无用,所以弃丹州设伏茶州的可能性最大,只要守备军能将人引入代河,这战也算是赢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