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难得的闲适时光。许抒悦录完综艺从外地回来，给剧组的每个人都带了小礼物。

“蛮好的。”

舒逸走进全场唯一一片低气压区域，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的顾恂琛说：

“许老师把零食分了一圈也没有分给你，这样避嫌，简直内娱女明星事业心楷模，要是之前遇到的那些都有许老师一半的本分，咱们的剧宣也不至于闹得这样僵……”

顾恂琛连眼光都懒得给他。

许抒悦看不上他，舒逸倒是满意得很。

怕CP不甜，又怕CP成真。

这是心理变态，得治。

他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灭掉，页面刷新无数遍，但最新留言始终停留在那天晚上。

用户57346945：【你不信？下次给你也抱抱】

这一句是对面那个张狂的白日梦想家发的。

用户57346945：【你最好是】

这一句是他反反复复删删打打无数遍终于发出去的。

不得不承认，隐藏在互联网的伪装下和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喊话，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确实，蛮解压的。

论坛的“当有人装/逼装到你的领域是什么感受”话题贴应该有他顾恂琛的一席之地。

其实他不是端架子。

一张签名照而已，随手的事。

他只是好奇她的态度。

他们在搭戏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可就她的表现来看，好像和他结仇了八百年。

是因为有关他的谣言太过恶劣，还是她骨子里的谨慎要她远离他？

她这样讨厌他，平时给他使绊子不说，宁愿辜负委托不要签名，也不想出卖本心拿假话哄他。

她明明可以说句软话，而他也不会真的为难她，但是她决不。

“超硬的。”

许抒悦蹲在地上，周围站了一圈人，在看她带来的小狗。

一只雪白的马尔济斯幼犬，巴掌那么大，走一步拱两步，笨笨的。

零食和宠物果然是拉近距离的好方式，许抒悦在组里向来比冷冰冰的他受欢迎，中间赶通告耽误几天，导演组只配合她调节时间，一点怨气都没有。

他们说：

她真是个小太阳。

但，大家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提顾恂琛的名字。似乎他成为了全场唯一阴暗的角落。

尽管他本人没什么大错，但许抒悦和他仿佛八字不合，平时能避则避，一句多余的都没有。而万一哪天在片场内镜头外碰面，那一定是火药味十足。

顾恂琛坐得很远，好整以暇地埋头剧本。纷纷扰扰与他无关。

但纷扰主动找上他。

“顾老师，下午我补两场戏，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朋友。”

什么朋友？

下一秒，膝盖感受到温热的重量。

小狗睁着圆圆的眼睛和他矜持对视，刘海遮眼睛了，颇有些非主流的感觉，和她主人一个样子。

许抒悦小心地把它放在顾恂琛腿上，半蹲为他们互相介绍：

“Luna，这是顾老师。”

“顾老师，这是Luna。”

……

顾恂琛上半身直起来，后背绷紧，和小狗隔开社交距离。

也是不用这样过分平等地交流。

隔着一层裤子，它的小爪子局促地挠在他的皮肤上。

仿佛下一秒，血淋淋的颜色就渗透布料。

顾恂琛下午没有戏，但那也不代表他要帮她这个忙。

“听说顾老师很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Luna第一天来组里，我怕她不适应……”

公司给他立的铲屎官人设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甚至都没有在社交平台上透露自己养猫的消息。

许抒悦是从哪里知道的？

“顾老师……不会害怕小狗吧？”

这点激将法对他没用的。

“抱歉。”

他直白拒绝。

小狗聒噪又没轻没重。

借口都来不及说完，一袋手指饼干闯进视线。

以谢礼的形式？

顾恂琛淡淡低垂眼睫，唇角不明显地松开：

这样他就明白了。

她想给他塞零食。

他确实帮了她的大忙，她有所表示也是应该的。是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忘记了她也是个心理健康的成年人，懂得回报和感恩的道理。

她这点别扭的小心思，还怪可爱的。

偏见害人。

于是顾恂琛不再借口回绝她。

“那就拜托顾老师啦。”

她看上去很轻松，脚步轻快，走出几米远。

顾恂琛拆开那包饼干。

包装很简单，拆开看，朴素的手指形状，规整是规整的。斑驳的压痕宣示着工艺的粗浅。像她不落俗套的风格。

是亲手做的吗？

Luna安静得很，只抬起小脸瞧他，两只小爪子做出刨空气的动作，要抢他手里的饼干。

顾恂琛拿饼干的手举高，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它脑门，又不敢真点，怕它朝他狠狠来一口，只能虚张声势悬在空中：

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小狗欢快摇动的尾巴蔫吧下来。

许抒悦偷偷观察他。

她折返，面露为难：

“顾老师也喜欢小狗饼干吗？”

顾恂琛往嘴里塞饼干的动作突然一滞。

“倒也没关系，就是……”

许抒悦情商很高地组织语言，睁着狡黠的猫眼：

“超硬的。”

——

总导演不知道为什么顾恂琛今晚的脸特别臭。

连续两个亲密互动的镜头，因为他铁青的脸NG无数次。

“顾老师，就只是抱一下，没必要这么视死如归吧？”

按照剧本设计，许抒悦轻巧地跳一步，攀上他的肩膀，她把脸贴近他后颈，重心完全挂在他身上。

她明明对他多有戒备，但在拍摄中，她仍然敬业地交付全部体重，丝毫不怕他。

莫名其妙的信任和用力的扑抱一起到来，他手臂的肌肉绷紧，揽住她的小腿，只一只手就把她悬空带离地面。另一只手在她后背不远处，但没有贴上去，隔了一层厚厚的空气，只作保护。

她的小臂贴在他胸口，让他们得以保留距离。

他看见她耳后的皮肤雪白细腻。

他稳稳接住她，同时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猜测出现了错误。

他想起第一天就想赠给她的称号：

女侠。

毫不矫情做作，演起戏来如痴如醉，形象不要，人设也不要。

可女侠行走江湖，凭什么只拿无辜的人开刀。真当他刀枪不入，不会被她伤到？

顾恂琛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把“无辜”这样弱势的词汇用在自己身上。

机器一停下，他立刻转过侧脸，离她远远的。他不耐的唇角下弯，目光掠过许抒悦，屈膝，放手让她自己站好，连一点多余的关照也不给。他面容本就冷峻，坚硬的线条轮廓更分明。

有场务小姑娘偷偷笑：

“恂哥真是守男德。绅士手妥妥的。”

导演把许抒悦拉到一边，问她：

“他怎么了？”

许抒悦一脸“你问我干嘛”：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反正肯定不是职业道德问题。”

她故意抬高音量：

“顾老师要是不行，那不如这段点到为止算了。”

导演面露可惜，但出于尊重，还是一言不发，等顾恂琛的态度。他在众人瞩目下，平静地仰起脖颈喝完半瓶冰水，喉结上下滑动，尖峰有水珠。额前碎发齐整，描画流畅利落的线条。

许抒悦歪着脑袋，插手站着，嘴角毫不客气地向下一撇，意思是：

你装什么装？

他果然抬手示意：

“再来一条。”

许抒悦还以为他是被她刚才的话激怒，但下一秒，他的话把她钉在原地：

“多抱抱就好了。”

冷静得没有语气。

他好像永远清高，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引人遐思，而经过他的嗓音加持，杀伤力更是成百上千地倍增。

当时她虽然醉，但意识还清醒。她当然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码下的这一句。

巧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在抄袭她的人设，连发疯的方式都差不多。

他多少是带了报复来的。

许抒悦说他不行，他就用上更多力气，环住她的腰，一只手牢牢将她箍在他胸口，不让她直起身。

她想挣扎，身体一歪，往下沉了沉，顾恂琛顺着方向，掂一把，让她离地更远。许抒悦把他搂得更紧，彻底伏在他肩膀上。

他表情管理有一套的。剧本要他含情，他便真的含情。一双眼睛透露出无限风流，自下而上的柔和，却有奇迹般的掌控力。许抒悦原本乖巧服帖的碎发都飞出来，懵然跟着她的衣摆在空中打转。

场务小姑娘们自动两两分组抱在一起土拨鼠尖叫：

“恂哥好帅好man性张力拉满！”

许抒悦整整静坐了五分钟才平复下来。体温比脸上的红晕先消退，她拿扇子遮太阳，闷头，不高兴：

有些演员演戏是靠专业和经验的积累，有些演员演戏是依靠缪斯的指点和生活的感悟。

可顾恂琛独树一帜，他演戏的灵感全靠发的怒火点燃。

照这么来看，他顾恂琛应该给她这位艺术指导送点礼。

但此时此刻没人注意他，来来往往的人群围在导演旁边看顾恂琛刚才的演技炸裂时刻。

他们说：

“顾老师的演技真是灵气，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

许抒悦点亮手机，打开小号。

用户57346945：【顾恂琛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他明明自私自利，小气得不得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估摸着是手机长手上的那种人。

用户57346945：【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用户57346945：【你喜欢他？】

用户57346945：【不讨厌】

……

几个来回下来，许抒悦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偏向：

ta对顾恂琛，绝不是无感而已。

一定是纯爱。

那既然是纯爱。

许抒悦夺回账号的信心冉冉升起：

用户57346945：【那打个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