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过下午两点，是太阳晒得最暖的时候。

许抒悦穿一条窄腰格纹半身裙，红毛衣红发箍，艳丽非常，柔软的长发松弛又随意地搭在肩上，被太阳描着细细的金边。

相较她的甜美，顾恂琛今天保持了一贯的冷肃。黑色外套把他的好身材裹得很严实，只在举手投足间看得出宽肩细腰。优越的前额被帽檐压下的碎发遮掩，低调得不能更低调。

他冷漠地抓她袖口，把她的手从他肩膀上扯开。

十分言简意赅又极具攻击性地：

“有事？”

许抒悦好像察觉不到他的不友善：

“顾老师去哪里？”

顾恂琛眉头蹙起，意思是：

不是刚要往外走？

许抒悦示意空空的双手，表情松弛：

“东西忘拿了，回去一趟。”

顾恂琛习惯地报了一个假的方向：

“南边。”

他原本是不用说谎的。

许抒悦毕竟是圈内人，没必要也不至于做到跟踪这样不体面的事。

但确实害怕许抒悦会恬不知耻地说出同路这样的谎话。

她是干得出这种事的。

幸好，她只是眨眨眼：

“那祝顾老师办事顺利。”

五分钟后，他们在别墅区北区入口相遇。

“顾老师走错了？”

顾恂琛不理她。侧身绕开她。

“记错了。”

“顺路的话一起呀，我……”

“不顺。”

冷冰冰。

许抒悦看着他饮竹苑往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两人在司雀轩的紫藤廊下碰面。

“顾老师又迷路了？”

顾恂琛这一次没有理她，往50-75号方向去了。

过了一会儿，顾恂琛绕了一大圈，站在26号门前。他有意观察了一下，四周很安静，没有人。

许抒悦总算不在。

他获得了久违的清净。

复古的木门旁边，铜制门铃镶嵌铃兰装饰。

顾恂琛按门铃的手凝滞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紧张。阴凉的月季树丛投射了部分清凉在他后背。

“顾老师怎么不按？”

许抒悦适时出现，笑脸明媚。

转瞬，被他反手捉腕抵在门上。

“你来相亲啊？”

“跟踪我有意思吗？”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两个人同时愣神。

“相亲？”

“跟踪？”

穆菲说要给她介绍墨尔本学成归来的圈内人。

许抒悦知道顾恂琛有在国外进修商科硕士。

“这么巧啊？”

许抒悦一愣，以为这句话是她问的。

“如果不是相亲，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恂琛避开她的问题：

“如果不是跟踪，你为什么来这里？”

“什么跟踪啊。谁爱跟踪你，撒谎精。”

许抒悦嘟嘟囔囔，不知道哪点戳中了顾恂琛，他拧她手腕的动作发狠。

“喊我什么？”

许抒悦挣扎不过，不小心按到了门铃，隔着门可以听到穆菲在里面走动的脚步声：

“来啦。”

许抒悦被顾恂琛以力量优势完全制住，老师都走到门口了，他还抓着她不放：

“你再说一遍。”

随着大门打开，许抒悦鱼一样从他手中挣脱，躲到穆菲身后。

猫似的圆眼一眨：

“撒谎精。”

——

“你父亲已经联系过我了。这点小事没必要特地上门一趟。”

穆菲唇边带着笑，但眼底的笑意很淡。

顾恂琛端正坐在沙发上的仪态很拘谨。

许抒悦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条腿舒舒服服地晃悠，若有似无地一直踢到沙发旁边的几个礼盒。

原来是来给穆老师送礼的。

她刚才偷偷瞄过。有一套冰种羊脂玉茶具，价值不菲。

许抒悦忽然觉得和顾恂琛的距离近了起来。

你还装清高呢。

她愉快地这么想着，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有关上一回的事，特意来感谢穆老师……”

许抒悦捕捉到了某人言辞闪烁。

她直觉自己应该避嫌了。

顾恂琛的资源好得出奇。背后兴许另有靠山。其中盘根错节，许抒悦一点也不想沾边。

她站起来，猫着身子要逃。

“你刚才跑得倒快。”穆菲点许抒悦的时候是心明眼亮：

“坐好，没什么要避着你的。”

许抒悦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

即便是穆菲当年破格收的学生，许抒悦也不敢有丝毫忤逆。每每小心措辞，把握玩笑的分寸和情商。

穆菲是声名在外的不好拿捏。

数十年演艺履历，她的眼光敏锐尖刻，批评建议辛辣，不留情面。她手下的学生，大多走磋磨演技的艺术家路线。尽管穆菲手握圈内各大名导和影视公司的资源人脉，却很少为谁使用。

有风声说她尤其看不上娱乐圈演员。自从教出了许抒悦这么一个出道了的，也从未动用手上资源为她铺路，圈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许抒悦已经猜到顾恂琛来这一趟是为了锦麟那部古装剧。

但气不过刚才他仗着力量优势欺负她，许抒悦决定摆他一道。

“老师，顾老师就是您侄子啊？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跑了。我还以为相亲相不到顾老师这么优秀的男青年呢。”

她刻意重复强调了“顾老师”三字。

她知道顾恂琛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但他一定如坐针毡。

他怎么敢在穆菲面前自居“老师”？

穆菲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她笑了笑，没有接茬。

“你们怎么碰到的？”

“我在门口碰到顾老师，他说怕您，所以我就来陪陪他。”

“怕我？”

穆菲转脸瞧顾恂琛，他连脚脖子都放得端正。

她这次是真心地舒开了笑脸，转头泡茶，同时通知侄子可以不用来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和一瓶开得粉嫩的洋桔梗。

许抒悦故意侧过上身，低声：

“撒谎精？”

顾恂琛垂脸看地铁的流苏镶边，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许抒悦知道他在听：

“你想要《邀月》，那你告诉我呀，干嘛兜这么大一圈，背着我来偷偷见我老师。”

顾恂琛还是一动不动。

“你放心吧，这部戏我不接，你还是很有机会拿一番的。”

“毕竟我们上一部戏搭得那么愉快。我会跟穆老师说说，让导演给你多加点高光。”

顾恂琛总算抬起脸，冷意从暗灰褐色的眸中透出：

“我不是来要角色的。”

许抒悦惊讶地睁着眼睛：

“所以你真是来相亲的？”

——

勿以恶小而为之45678：【顾恂琛今日相亲，对象居然是……】

有几个路人模样的账号在这条帖子下面转发留言：

小短腿不吃糖：【我还以为是……】

冷酷破壳中：【所以是重名的路人吧】

猫尾草：【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一碗猪肚鸡：【是不是带了我哥就有热度啊，这么无聊的东西不会有人信吧】

但是已经有敏锐的人发现：

【博主之前也提到恂哥，不会那么巧吧？】

这条帖子的阅读量悄悄爬上了两万。

顾恂琛把手机捏在手里，眼神很淡。

在组里的时候腾不出手，现在连他私下的行程都被跟踪了。

本来今天碰上许抒悦就已经够让他心烦了。私生活更是他底线的底线。

那人算是撞他枪口上。

他将早就拟好的律师函放在草稿箱里，反复编辑文案。

无论怎么措辞，好像都差那么一点儿。

词不达意，他改了一遍又一遍。

下一秒，他惊觉这条草稿自己发出去了。

他明明十分注意，没有误触。

怎么还是出了纰漏。

手忙脚乱中，他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他的小号不保。

他扫了一眼首页，有关许抒悦要接《邀月》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本来就是万众期待的IP，搭配许抒悦的热度，词条直接冲上了第一。

许抒悦的团队不是傻子，不会有这份闲心营销一个虚假的消息。

锦麟的宣发团队也没有这个必要，除非他们以后都不打算和许抒悦合作了。

顾恂琛已经知道任夷则在努力接触《邀月》。

她初出茅庐的时候，网上就有过艳压许抒悦的通稿。

等到正式宣传出来，不仅许抒悦会被嘲资源降级，抢不过新人，或许连艳压都会被坐实。

可许抒悦不演。还特意找老师搭关系婉拒。

她居然能忍得了。

他还记得她在红毯上对任夷则咄咄逼人的样子。

或许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但他没工夫想更多。

因为他的律师函再一次公开了。

特此函告，望请斟酌。

文末无比刺眼的八个大字被赤裸裸地放在了公共视野中。

顾恂琛反复操作了好几遍，每一次转自己可见之后，它都会被莫名其妙放出来。

本意是只想让账号另一头的那个人看见，但是现在，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事情顾恂琛做不出来。

他下手删掉了这一条律师函。

间隔时间很短，应该没有人看见。

然而，短短几分钟之后，他看到了回复。

勿以恶小而为之45678：

【你真的是顾恂琛？】

顾恂琛想了想。他无法自证他是他自己。

但是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知道那位一点也不惊讶。

他根本就没有相信他——

【如果你真的是，下次用大号发微博的时候，加一句“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