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烂本子也敢往禾帆递。我看这群拜高踩低的东西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如果我们给回应了,还不知道要被嘲笑多久。电台节目,二十年前就落寞的节目形式,他们怎么敢……”
昭昭不高兴地嘟哝,被方茗阻止:
“她就在里面呢,你小点声。”
她担忧地朝不远处的拍摄场地望了一眼,许抒悦还在里面录广告。
导演无数次举起剧本吸引她的视线:
“许老师我们看这边,不要躲镜头……哎哎哎怎么回事,再来一次……”
许抒悦站在数块反光板和刺目的灯光中间,穿了条纯白的长裙,圣洁纯净,目光遥远地越过小小的摄影棚,无风无波地在游离。
许抒悦每次一开口,紧张局促让她反复迟钝犹豫,怎么都卡不在点上。
“三句话的词都背不下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虽然台词是今天新给的,不过对她来说,不都看一眼就能记住吗,是不是怀孕了,一孕傻三年?”
“不过也好,把她发呆走神讲错台词的花絮放出去,互联网上又能火一波。现在她的吐槽视频非常火,简直是流量密码。我那个小破账号的热度都起死回生了。”
许抒悦听见场务的窃窃私语,导演不耐烦地发出啧声。她眨着眼睛,无辜地盯着摄影机上面闪烁的灯源,像一头小鹿盯着树枝尖端最柔嫩的一簇新叶。
方茗忧心忡忡地看一眼又别过头,不想给她再多压力。她悄悄对昭昭:
“现在这个世时节,没有合适的剧本,再没有一个好的综艺节目拉曝光,后半年红毯和各大奖还拿不拿了?”
“可是谷星……我听说谢总前几天和他们高层碰过头,人家当面说要签我姐。还威胁谢总,就算暂时不放人,姐以后合约到期还是会跟他们走,他哪来的信心,我们甚至都没有沟通过。”
昭昭的音量不受控制地高起来:
“我姐是双金视后,电影资源都不缺到,哪怕现在暂时受到舆论影响,但是说咱们三年后还得求靠他们,也太看不起人了。”
“谷星是有轻狂的资本。他们背后的势力很神秘,所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做节目,一定会重视。他们的策划说了,邀请艺人工作室联合编制,对内容全程把关,自由度够高。而且电台,不露脸,好歹压力没有那么大……”
许抒悦现在每一次出现在镜头前,都很容易引起阵阵讨论,贸然让她面对综艺环境,不利于她的恢复。
电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对此时的许抒悦来说,能不能顺利拿下这个本子,都还是未知数。
“也不知道他们给多少人递了邀请。我听说,还是有一些大流量艺人主动去的。”
昭昭听了,不免心酸。
她什么时候沦落到和那些艺人一起抢资源的地步。
离开了片场,许抒悦回到保姆车里,心情很好地跟着车载音乐晃动双腿。
方茗知道,司机把她接出影视城之后,顾恂琛的车会在两条街之外,等着接她去晚餐。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心情大好。
“有件事我要问你。”
方茗决定开门见山:
“顾恂琛,他对你怎么样?”
“如果你要去他公司的新节目,他能不能说得上话?”
——
顾恂琛观察到他身边的许抒悦从一上车就吞吞吐吐的样子。
他左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右手解开她的,把她面对面揽在怀里。
又将安全带绕过她腰侧,让她跨坐在他腿上,然后啪的一声,又将安全带扣好了。
她小臂贴他胸口,红唇近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许抒悦垂着羽睫,视线该落不落地降在他脖颈上的凸起。
她紧急避开视线已经来不及,顾恂琛的吻已经落下来,像一片湿润的羽毛。许抒悦被吻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咽。暗自感叹这男人实在太敏锐了。
他恋恋不舍地啄吻她的唇瓣:
“有什么心事?”
许抒悦的呼吸被他扰乱,脸颊爬上橘粉。考虑到司机的存在,她想逃,被安全带牵制住,她动不了,只能在他紧贴的胸怀里蹭蹭,勉强弄乱他的衣服。
他手掌贴在她腿侧,揉她的发顶,鼻梁碰碰她的,嗓音温柔地低沉着,又像安抚又像要挟:
“别走,不安全。”
她一个人用自己的安全带难道不比现在这样更安全?
许抒悦掐他的腿。
这一掐不太用力,许抒悦控制了力度。身体深处的伤痕还在提醒她:惹到他,问题很大。
司机听到后排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暗自叹气,考虑是不是应该下车抽支烟。
好在还有三分钟就到目的地了。
拜托他的少爷不要让他这个老人家太为难。
车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开到了停车场。
顾恂琛听起来在忍耐:
“赵叔,你先下吧,晚点我再找你。”
有人如获赦免,有人一头雾水。
“啊?”
许抒悦的疑惑被堵在嘴里。
不是说来吃饭?怎么看他都是要吃了她。
“顾恂琛,我是个女明星,在公开场合会被拍到。”
许抒悦小羊一样,近乎求饶。
“我也是个明星,所以呢?”
他的手开始解衬衫扣子。
“你不能……”
一蓬蓬的热潮在体内觉醒,许抒悦保留着的最后一丝理智在退潮。
顾恂琛托住她的后颈,把她吻得软成一颗春柳。
有什么束缚她的东西被解开了。
嘶拉——
光滑的丝袜被他勾破。
许抒悦难以忍耐地伸手贴在窗玻璃上。
他总算很有良心地把车帘合上了。
“张嘴。”
顾恂琛的声音如同命令,在幽暗的车内冲撞她的脑海。
——
夜已深了,离餐厅正常的营业时间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许抒悦戴着口罩,外套很宽大,下面的一双腿没穿丝袜,细白地露出一小截。
“需要扎头发的丝巾吗?”
服务员大概看穿了她精心遮掩的凌乱。
许抒悦忙忙摆手:
“不用……”
话音未落,她被顾恂琛挟着,走进最深处的房间。
餐厅在港口附近,从二十六层的飘窗往下看,不远处的入海口静谧幽深,沿岸灯光点点,均匀而蜿蜒。
错过了白天的海,此时连海面的涟漪和海的呼吸都没有办法见证。
“夕阳都没有看到。”
许抒悦有一点怅惘。
“你刚才在车上恋恋不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恂琛凑近她,欣赏她脖子上的红痕。
“你要是想看,我们现在也可以回到车上去,等日出的时候再来。”
许抒悦揪起桌上的一支插瓶红玫瑰丢在他身上——顾恂琛合理怀疑她早有预谋——她进来的时候就对这玫瑰很不喜欢。
“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情侣。”
她自语。
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了,就会把她当做这支玫瑰一样随便丢掉的。
方茗还让她试探他公司新节目的事情,有求于他,倒不是怕他不答应,只是许抒悦从来从来没有为了哪个资源低三下四的。
何况如果是对他,她总有一种自己被交换的恶感。
许抒悦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很淡。
顾恂琛的衬衫袖口湿了一点,他干脆卷起到手肘,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他手臂端放在桌面上,像是看到她的疑虑和忧伤,默契地闭口不提。
他为她斟一杯红酒,丝绸般温润的勃艮第红缠绕在高脚杯里。
许抒悦饮一口,口红已经被他吃掉大半,留在杯口的印痕很浅淡。
她眸中忽然划过一道光亮,紧接着是更多的银白线条,像游上漆黑夜空的鱼。
静数秒,在黑丝绒夜幕上绽开。
焰火绚烂,将夜晚映照得如同白天般绚烂。
层层叠叠的缤纷色彩,有团绒般的,有丝线般的,有水彩在纸面上洇开的,一片片连成今夜城市一角的夺目风景线。
此时此刻的城市话题词,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位富二代在往天上放他老爹的千万资产,只为示爱他的小娇妻。
许抒悦的眼睛里盛满了烟花,不知道旁边的男人已经为她捧上鲜花。
上百朵烟粉色的玫瑰,每一朵都娇嫩鲜艳,亭亭玉立,正耐心地静候她的回眸,问她是不是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许抒悦不接他的花,歪头冲他笑:
“哪有你这样告白的。”
“以前对于婚姻和恋爱,我是没有想法的。我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每一年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不容踏错,我本以为我会一直那样下去,完成学业,接手集团,但突如其来,我的医生告诉我,可能不能跟平常人一样拥有共情的能力。我可能太过注重理想化和私人的领域,不愿意去踏足外部的世界,对很多事情都不关心不理解。没有办法读懂别人的内心,这不仅不利于做决策性的工作,更不用说,去爱一个人。”
“完全理性的世界是很可悲的。我无法从动机剖析行为,就没有办法预知风险和危机。但我只要掌握了足够多的认知,积累了一定量的经验,我可以从重复千万次的判断去弥补天性的不足。可唯独一件事,我没有办法凭借练习去做到。”
许抒悦望着他真诚的注视,一边努力微笑,一边控制不住抖动的肩膀。
“我以前没有想过的很多事情,在遇到你之后都变得稀松平常。只有你是绝对自由的。我再怎么计算,也不可能学会完全读懂你的内心,我越是想要靠近你,越是抓不住你。渴望得到的感觉很可恶,因为注定抓不住一片云一阵风而难过伤怀,我真的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顾恂琛望着她静静流了满面的眼泪,顿一顿:
“我一直都在学习规避风险,但现在我想要迎难而上了。”
“我一直都很庆幸在更早之前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哪怕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在一起,但你也要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是一样地爱你。”
许抒悦伸手环住他,依着他,安抚他颤抖的心跳,在他耳边:
“以前我以为我什么都不需要,但是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样。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多想以一个完整健全的自己来爱你,而不只是寻求一个依靠。现在我没有那么好,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也爱你,我好爱你。”
他吻得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让哭得筋疲力尽的她贴在他胸口,心跳回荡:
“人生的海永远没有平息的时候,而每一个人都是飘摇无依的船,那就让我们在避风的港口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