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张楚岚脸上的巴掌印肿起来了，他端着饭碗坐到离赵瑾念最远的地方。冯宝宝说晚饭之后她带赵瑾念去买新床，“念儿姐也就在这里待两天吧，想办法凑活一下呗”张楚岚讲，
“跟谁凑活啊？”王也微笑中隐含威胁，
“直接买个床，以后念儿方便”冯宝宝一锤定音，并且偷偷凑到赵瑾念耳边用并不算低的声音道“我明天想吃锅包肉，糖醋排骨，辣子鸡”，之后吸溜着面条眼巴巴看着赵瑾念，
“我也想”陆玲珑压低声音附和，
“麻烦念念姑娘了”，张灵玉边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加份儿炸酱面呗”王也一点也不客气，笑嘻嘻提要求，张楚岚同样点头。
晚饭之后，冯宝宝用三轮车载着赵瑾念去家具城。晚风习习，天幕刚染上一缕灰，冯宝宝三轮车开得飞起，赵瑾念坐在她旁边靠着椅背。
“黄杨扁担个软溜溜啊~那个姐~”冯宝宝轻哼着，
“你唱的是什么呀？”赵瑾念好奇道，
“黄杨扁担，徐婶教我的。我之前跟着徐叔徐婶在四川生活过一段时间，狗娃子是他们的儿子。狗娃子就是徐三徐四的父亲”冯宝宝说，
赵瑾念听她很快说出这一连串之后，谨慎地闭上嘴巴。她不出声，冯宝宝幽幽转过脸来，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赵瑾念用手把冯宝宝的头掰回去。
赵瑾念刚倚回去，冯宝宝又把头转过来了“你真的不问我点啥么？”，
赵瑾念皮笑肉不笑，手利索地把冯宝宝的头转过去，“开车要看路。该知道的张楚岚早说过了，当时我跟王也都在啊”。
冯宝宝又把头转向赵瑾念，“你一点也不好奇别的东西？”，
赵瑾念忍无可忍，一把把她的头推过去，“看路！”。冯宝宝的衣领在晚风吹动下鼓起一片，赵瑾念倚在靠背上刚好可以看见翻动的白色中若隐若现的黑色。
张楚岚坐在电竞椅上，头伸向电脑屏幕，任劳任怨敲字打表，突然他眉头略拧，“怎么没有声音了”。张楚岚拿下耳朵上的耳机，又放回去，
“老张，干嘛呢？”，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撑在电脑旁，眉毛一挑，
张楚岚静静看着他，王也弯唇笑得玩味，手指在耳边轻点，“你不放心，干嘛把她招进来”，
张楚岚低头静思，几秒后分了个耳机给王也。王也收到赵瑾念短信说张楚岚监听她跟冯宝宝说话，王也寻思了一下打算出门看看张楚岚有什么心眼子。
耳机里传来赵瑾念的声音，“我尝了两口，那是真难吃啊，又苦又涩，气得我把阿布打了一顿。可是那边真的没什么吃的，我每天就喝点水充饥，时间长了我受不了跑出去找吃的，结果迷路了。路上有人叫我去他家吃饭，我不愿意，那人强拉我被我打了一顿，然后人就被吓疯了。我一路走过去不知道走到哪儿了，终于让我找到一家有吃的”，
赵瑾念眼皮耷拉着，帮冯宝宝把简易小床和床垫搬上车，接着道“那家人供着家仙，我吃了他们给家仙的贡品，那家人不乐意非要收拾我被我打了一顿。嗯…有只刺猬说我是离魂之症，要给我治病。我在那待了没几天就被公司带走了。等我真缓过神来，发现自己闯祸了”，
“然后嘞”冯宝宝问，
“然后我就想办法把那些人治好啊，治好了我就跑咯。这次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不知道我的房子怎么样了。我跑回去之后自己捡木头盖了个房子，我当时穿的衣服里还有一笔钱，现在想应该是外公塞给我的，总归是饿不死的”，
“饿不死也要吃好一点，你太瘦了”冯宝宝道，顺便把车灯打开了，
“我会做饭啊，怎么可能吃不好呢”，直到车子在灯光的指引下拐进别墅门口，赵瑾念轻轻呢喃一句，“只是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记得吃饭”。
“啥？”冯宝宝忙着卸床没听清，赵瑾念摸摸鼻子，“没啊”。
王也给赵瑾念收拾出一个空房间，就在他隔壁。赵瑾念放好床以后，王也就走进来了。看着他端着保温杯进来，赵瑾念仰面栽倒在床上，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王也单手从她脖子下边穿过，一下把人搂起来，“喝水”，
赵瑾念就着他伸来的水杯，咕咚好几口，喝到水杯见底，抬眼眨巴两下。
王也眼里涌现笑意，“聊聊呗，阿布是谁，房子在哪，吃饭是怎么回事，家仙又是怎么个情况，嗯？”，
赵瑾念自知躲不过，从脖子上把王也的手拿下来，推他坐下，掰着王也的手指，“阿布是我养的牛，房子在西藏，我之前说过会带你过去。家仙是我之前迷路跑到东北萨满地界上遇到的，前段时间去东北看它们了”。
王也边听边点头，凝神注视“还有呢！”，
赵瑾念却把他手甩开，倚在墙上，双手抱臂一副大爷样，“交换懂么？不能只是你问我啊，你告诉我一个故事，我告诉你一个故事，这叫公平”，
“哈”，王也嘴角微扬，仰起头颅，把杯子放在地上，“说什么呢……你想听我上山出家的事儿么？”，
赵瑾念打个哈欠，眼角含泪点点头。
“我这人吧从小衣食无忧，也没什么烦恼，就觉得吧人活着特没劲。我爸跟武当那边挺熟的，我小时候就跟着他去武当，我的哥哥们都拜真武大帝求学业求爱情，我什么也不想求。周爷问我就没点什么想求求的，我怎么说来着…嗯，我还是少给人家找点事儿吧，真要说有什么想求的，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王也咂嘴叹息，
赵瑾念竖起耳朵听，嘴角含笑不时点头，
“我啊，是真觉得没意思，人生有什么呢？我爸为了生存奔波，挣了好多钱回来，我哥为爱情要死要活，学习、生活都按部就班的进行，这流程每个人都要经历一遭，然后呢？没意思，我到底是个什么，我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活下去？我想不明白，所以我求我爸让我去武当过暑假，去了很多年”，王也回忆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光还有些唏嘘，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赵瑾念嗤笑一声，踢了王也一脚，“没意思你谈什么恋爱！神经病，我招谁惹谁了！”，
王也弯腰轻拍赵瑾念的胳膊，温声道“这是之前的事啊，你听我往下说”，见赵瑾念没有不虞的神色，他坐回去“啧，我也是练炁的好苗子来着，没几年就掌握了炁，之后我更是打算出家。不过…得先过我爸这关啊。嘿！我就想了个招”，再说起来自己当年做的事，王也摸摸后脖颈，“我跟我爸打赌考上清华或者北大的话，我爸就答应我一个条件，然后我就考上了。哼哼，我跟我爸说我要出家，挨了他一拳头，不过好说歹说事儿算是成了，我大学毕业就上山了。其实我是觉得我想抓住从出生时就握在手里的，有我自己决定的所谓命运，不是由别人安排被动去接受那些我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说到底命运不过自我选择的结果，你想握住的大概是与自然相合的心灵沉静，而非命运”赵瑾念说起这个，又显得高深莫测起来，一身神棍气息扑面而来“我师父也是个道士，但他只传我本事不让我出家。他说人活着就不可能逃脱桎梏，你去哪儿都是人，生而为人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是常态，再高的境界也逃不出这八个字去。不如就去人间一趟在滚滚红尘之中将心灵洗洗，所谓合天地之道行命数之事，本心在哪天地就在哪”，
“老人家还是个唯心主义，挺哲学啊”王也失笑道，
“切”赵瑾念翻了个大白眼，“他哪有那文化水平，我师爷说的，师父又告诉我。我师父原话是你只要不作恶想干啥都行，谁多管闲事就给他两巴掌”。
张楚岚路过门口见门没关，瞥了一眼，小小一张简易折叠床，一头一尾各坐一人，姿势神态出奇一致，从床中间折起来俩人刚好对称，“靠，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