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成泽果然说话算话,十分钟没到就回来了,相柳在帐篷里掐着表,倒计时还剩一分多钟。
“怎么这么快?”
“好像没什么事,凌逸只是来分享他的雪茄。”
禹成泽耸了耸肩,把外套丢在帐篷的角落,顺手摸了一把旁边中美貘的头,
“喂过了吗?小家伙看起来有点蔫。”
相柳也跟着他摸了摸,不过觉得手感一般,这玩意儿毛发短短的有点扎手,
“中午我给它馒头它不吃,下午栓外面让它自己吃了一会儿,应该饱了吧。”
禹成泽身上有点淡淡的烟草味,不难闻,和被药味遮盖的微弱血腥味混在一起,相柳到处嗅嗅,感觉对他身上的味道还算满意。
“啊,对不起!”
姜娣一步跨进帐篷又慌忙退出去,
“打扰了打扰了,我晚点再过来……”
“……”
相柳速度很快,人都没出帐篷,只伸了手出去把她抓回来,
“不打扰,你跑什么?”
姜娣嘴比脑子快,人有点尴尬,眼神却不老实的乱瞟,
“嗐,我以为你俩搁这儿过上了呢,还养条狗整个一家三口。”
“…咦,好像不是狗,这什么玩意?”
禹成泽捏了捏眉心,站起来把藏在身边阴影里的貘让给她看。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姜娣来帮禹成泽的伤口换药,她一打开药箱,消毒水的味道瞬间盖过了血腥味和烟草味。
相柳在旁边探头探脑,眉心紧锁,揭开被血液浸透的纱布后姜娣也脸色一变,皱起了眉。
禹成泽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完全没有好转,按照正常的恢复流程,最起码要结一层血痂。
“如果这样的话,今天要继续用和昨天一样的药,感染仍然随时有可能发生,还会持续低烧。”
电子体温计滴一声屏幕变成红色,
“果然,体温38.2。”
姜娣拧着眉把换好药的伤口重新包扎上,又检查了镇痛泵确认剩余容量,很干脆的下了结论,
“伤口恢复得很慢,如果长期不见好转,细胞的抵抗能力会随着越来越弱,夜里温度可能还会更高,老大,以防万一,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娣说出来了,他现在确实感觉不太舒服,被长矛洞穿的胸口剧痛重现,脑袋里也有些晕眩。
不过也没她说的那么严重,禹成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担心,你回去休息就行,没问题的,何况还有相柳在。”
姜娣其实想说相柳能顶什么事啊,又不是学医的,看着也不会照顾人,在这里顶多能起到一个阿贝贝的作用。
但想到禹成泽医疗急救的能力不一定比自己差,姜娣还是能稍微的放心一点点的,而相柳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阿贝贝。
她把提来的药箱交给相柳:
“那老大交给你了,夜里最容易情况不稳定,需要格外注意,这里面都是可能会用到的常用药,有问题随时叫我。”
姜家姐妹都是急性子,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犹豫,说走就走,来去如风。
相柳望着手里多出来的药箱倒有点不知所措,他其实是希望姜娣能留下的,昨晚禹成泽额头烫得他害怕,有医生在肯定会更好。
“为什么不让姜娣留下,我……”
药箱还捧在手里,禹成泽却朝着他张开怀抱,眉目间倦色很重,声音怠懒:
“抱一下,你比那些药管用。”
相柳心说我入药倒是可能比那些药管用,但想归想,人还是很老实的一头扎进他怀里。
-
“既然已经和我结契了,为什么还要献祭给别的神明……”
依旧是亮度扭到最暗的一盏灯,相柳坐在灯下,静静的凝望着睡梦中的人。
如果有人在旁边,一定能发现那双清凌凌的黑眼珠里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全是不加掩饰的偏执。
禹成泽大概是真的撑到极限了,抱着他就合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只是睡着了。
相柳把他放到床上,手背贴了贴禹成泽的额头,他分辨不出很精确的温度,只是觉得烫手。
电子体温计的屏幕仍然是一片红色,好在,那上面的数字并没有比刚才升高。
那只未成年貘瑟瑟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它是真怕相柳,除了被相柳亲手抓住的原因,也有动物特有的对危险的感知在。
相柳看了一会儿,打消了把它栓禹成泽枕头边的念头,帐篷就这么大,也不差这一点距离。
帐篷外脚步声很轻,是守夜的人在例行巡查,因为微弱的灯光映出了一些重重叠叠的影子。
夜晚的时间果然过得很慢,相柳抓着禹成泽的手腕睡着了,人乱七八糟的盘在他旁边。
时间刚过零点,帐篷外的风声忽然激烈起来,似乎换了个方向。
禹成泽没醒,但整个人正在发抖,眉紧皱着,额头沁出冷汗。
“…不…不要……”
已经完全反了过来,相柳的手腕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掌心手指的温度都是滚烫的,用力到相柳的腕骨甚至有些痛。
看来食梦貘没有用,他还是会做噩梦,相柳很快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缩着的那团阴影,又垂下眼睛。
电子体温计屏幕上红色刺眼,温度已经飙升到了39度8,不知道禹成泽梦见了什么,陷入梦魇痛苦不堪,无论相柳怎样都无法唤醒他。
“我该怎么办……”
一串微弱但很清脆的碰撞声顺着风吹向这片营地,黑暗中有什么正在悄悄靠近。
相柳看着帐篷的出口权衡了好一会儿,还是轻轻掰开了禹成泽的手指,给他手里换了一件卷成筒的柔软半袖。
最开始不过血的青白色指印褪去颜色,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色指痕。
和那根系在两人手腕上微微发着光的蛇蜕绳子交叠在一起,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把禹成泽的睡袋又往上拽了拽,无声道:
“等我回来。”
-
生活中丛林中的玛雅人很擅长在黑暗中偷袭,所有的食草动物在夜里都陷入深眠,警惕降低,很容易被捕捉。
猛兽犬齿串成的骨链是勇猛的象征,部落里最受敬佩的勇者有着最长的骨链,但也会泄露捕猎者的行踪。
相柳刚出了帐篷站定,意料之中的见到了正朝着他疾步走来的阿亚。
阿亚急促的喘息着:“我听到…”
“我知道,”相柳竖起手掌打断他:“是人。”
很难比较在丛林中遇见玛雅人还是猛兽哪个更恐怖,人虽然没有猛兽的利齿,但有智力和在丛林中弱肉强食的经验。
上次被蒂卡尔召来一起围猎的那个玛雅部落短暂的和他们同处于一个阵营,阿亚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凶悍。
“那我去把大家都叫醒。”
两人在几次半夜寻找食梦貘的过程中也算培养了一点默契,阿亚说完看相柳没反对,知道这就是默认了,立刻开始摇晃旁边的帐篷。
守夜的六个人也围过来了,相柳勉强辨认了一下人脸,认出其中一个还是临时指挥,不过名字不记得,
“让凌逸和维尔森、雅罗斯拉夫都去阿莱西奥的帐篷里,还有朔月的两个女生,你带几个人守在帐篷外面,无论遇到什么,撑到我回来。”
阿莱西奥没出现,反而是他那个很危险的男朋友在指挥所有人,凌大校也不在,米哈伊尔犹豫了一下,阿亚和其他人已经叫起来了大半个营地。
他还想再问问为什么,相柳却已经孤身一人潜进了丛林里,很快隐进了幽深的夜色。
玛雅人会在赤裸的身体上涂抹动物油脂,油脂保护皮肤,在光线下闪着油亮。
但今夜没有月光,头顶的月亮不知道是恰巧被乌云遮蔽,还是玛雅的某个神做了什么,总之乌沉沉一片。
两边都在穿越丛林快速的向对方靠近,玛雅人熟悉丛林,相柳身形轻盈,穿梭中碰到的枝叶都很少,骨链轻轻的碰撞声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这种声音也来自两边。
很快,相柳停住脚步,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稍微平复了下呼吸,老熟人从茂密的枝叶间出现。
果然是蒂卡尔和纳贝克,还有他们带来的玛雅部落,不过这次规模大了很多,丛林中潜藏着无数黑压压的人头。
“又见面了。”
相柳笑了一下,举起缠在手上的骨链。
他手上这根能超越所有部落勇者的狩猎成果,全是玛雅人信奉的丛林之主美洲豹的犬齿,还有两个神明的化身。
黑暗中一下子开始喧哗和骚动,相柳听不懂玛雅语,不过猜也知道,无非是在说他怎么敢对神明不敬,传递愤怒的情绪其实都不需要听懂。
蒂卡尔的背后站出一个又一个顶着高高翎羽头冠的玛雅人,个个横眉怒目,脸上涂着隆重的油彩。
相柳的目光在他们脖子上挂着的骨链上转了一圈,不加掩饰的挑衅成功的让所有玛雅人一致长矛向外。
“与你无关,玛雅大旱,我要的只是神的祭品。”
没有万全的把握,其实很不愿意和他正面对上,蒂卡尔再次上前一步,做最后的交涉,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吟唱。
本命灵器慢慢在相柳手中凝聚成形,阿亚也终于带着人追上来,黑暗中亮起无数雪亮的刀锋。
相柳的侧脸被刀光映亮,晃出一个冰冷的笑: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们绝对不能靠近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