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十二点多时章卫到了。

他之前没见过闻述真人，只和文莲一样在手机里看过照片，所以还没有经历过女儿带男友见家长的事情，于是乎当下的场面让他有种这就是正式见家长的感觉。

他坐到文莲身边去，脚下踢踢文莲，文莲也踢踢他，再飞个眼色过去。

章心燃埋头看菜单，嘴上叫她爸吃水果，说好甜。

谢简情就把果盘推到章卫面前，开口道：“你们下午有什么打算？”

“先把酒店订了吧，”章卫现场计划，“再去哪儿得你阿姨说的算。”

“我给你们订。”章心燃说罢把菜单递给谢简情，“我请客。”

谢简情勾了爱吃的，又把菜单转到对面，笑道：“叔叔阿姨，如果你们方便的话，下午可以去伴尔的工厂看看。有一款冰淇淋预备上市了，今天刚出样品，想让你们优先尝一尝。”

“星河巧吗？”章心燃诧异，“这么快？”

“嗯，”谢简情说，“预计下周拍广告，制作海报，下下周就可以在超市里买到它了。”

文莲当即道：“那当然去，乐意至极！”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

桌上没说什么客套话，主要还是围着拾光铺子说来说去。

文莲对章心燃设计的六个主题都喜欢，尤其听她揣着心眼儿想要让大姑眼馋还穿不上拍不了，文莲就乐得不行，跟谢简情笑骂说他们家心心别看温温柔柔的，其实可爱记仇。

谢简情很给面子，说：“是，很可爱。”

当时章心燃的脸蛋儿就跟果盘里的小番茄一样那么红。

吃完，先去伯温酒店开房。

文莲坐章卫的车，在车上章卫就问这顿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小谢的出现就是邀请他们去吃一口冰淇淋吧？

文莲发自内心地得意和高兴，问他还记不记得她早就说过小谢和他们心心有鬼，闺女刚分手就追到家里来，再看小谢瞧着比那闻述高、比闻述长得好，条件更是比闻述强了去。

章卫笑话她：“合着你就看女婿了呗？”

文莲“哎”一嗓子，又用看戏似的腔调叹道：“管不了你闺女，我看中有什么用，得她喜欢。”

到酒店，拿了房卡，章卫就把车停在伯温，两人坐章心燃的车跟在谢简情后面，一同往郊外开去。

途中徐林打电话来，一把哭腔把章心燃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立刻去竺野找她。

徐林声音颤抖，夹在手里的烟都快燃完了也没有吸一口，她坐在露台的角落里，透过围栏可以俯瞰到繁忙的街景。

“不用来找我，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实在被气到了。”

“老侯？”

“嗯。”

手机开的免提，徐林的一字一句清晰地响彻车厢，文莲和章卫不出声，怕惊扰到林林发泄。

“上个星期开始吧，我午休结束后就会在群里圈大家抓紧工作，晚上不加班，六点下班打卡就走，有需要加班的自己看着办。”

“老侯很不满意，认为他把我提拔上来我却不知感恩，反而跟他对着干，胡乱滥用副部长的权利。”

“我们不算争吵地对峙过几次，我不想让步，也看到了一点成效。我们设计部旁边的宣传部，也零零散散开始不加班了，本身没有加班费加个屁，那套洗脑包也就对老实巴交的新人有点用，大家早就民怨丛生。”

说到这儿徐林苦笑了一下，却又好像是啜泣，听起来很可怜。

章心燃紧蹙眉头，安慰了两句，猜道：“今天周五，竺野开例会，老侯是卯这劲儿就等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你批斗了一顿吗？”

“差不多吧，”徐林把烟摁灭，抹了一把脸，“我怀疑他早有预谋，给我扣了个升职之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帽子，联合其他部门的几个老男人批斗我叛逆反骨，到这儿我都还好，可谓是舌战群儒。可你知道吗，你还记得你在群里要辞职的时候，平时就跟我们俩不对付的那几个，居然墙头草倒得那么快，见机行事又拍起老侯马屁，满嘴阴阳怪气，倒是不看看下班打卡谁他妈跑得最快。”

章心燃也气得不行：“你在哪儿呢？还在竺野么？”

徐林怕她还是要来找自己，说谎道：“不在。我把他们都怼了一顿，老侯气得把桌子要拍碎，骂我没有集体荣誉感，涨了工资还不知道多干点事儿，说我这个副部长不想当就滚蛋，有的是人乐意奋斗到晚上十点，实现人生价值，为公司、为社会做贡献。我听完直接把工作牌扔他脸上了，让他自己奉献去吧。”

章心燃又揪心又痛快：“好了好了，这样好不好？今天我爸妈来了，谢简情邀请我们去伴尔工厂试吃冰淇淋，他们的新品，我现在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说着她就打起双闪靠边停车，前面谢简情见状也停下。

徐林重重叹了口气，倏然又一笑：“我脑袋嗡嗡的，气晕了，真的。”

“所以你在哪儿？我马上就来找你。”

“不了，你们去吃吧，跟你发泄完我心里畅快好多了。”

章心燃还想再劝，徐林突然叫她等一下：“宋倦给我打电话。”

“那你接吧，你难过要告诉他，知道吗？”

“知道了，晚点再跟你联系吧。”

电话挂断，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章卫先开口：“你之前上班是不是也受这么多气？”

章心燃拖长了声：“是——啊——，论一个好上司的重要性。不过都过去了，接下来林林应该会和我一起搞铺子，人多力量大，为自己的事业奋斗总好过给别人拼命。”

“那宋倦是谁？”文莲问，“就是你跟浩子说的，林林的男朋友？”

章心燃一笑：“嗯，跟林林绝配！”

竺野露台上又飘起几缕香烟。

心情郁闷时闻闻烟草味会感觉很舒服，徐林轻舒气让自己不要太露馅儿，可惜接通之后第一句话就被宋倦听出蹊跷了。

宋倦问：“怎么一把哭腔？你在哪儿？”

徐林舔着唇，和面对好朋友时的感觉很不一样，义愤填膺被翻涌的委屈盖过，让她眼眶又湿润起来。

她把手机捂住，吸了吸鼻子，这才说：“你找我什么事？”

虽然在章心燃眼里，她和宋倦已经是蜜里调油好多年的老夫老妻，但是在她的感官里，他们连相熟都勉强，没有牵过手，更别说跟进一步的亲密。

“订了个餐厅，晚上想和你约会。”宋倦先回答问题，再问，“在竺野么？”

徐林“嗯”一声，声线发抖，又想哭，又想笑，她捂着脸道：“约会吗？今晚可能不太合适，我现在... ...我现在，妆肯定都花了。”

“怎么了，慢慢说。”宋倦那边很安静，他在地下停车场，刚和合作方谈完分开，准备回伴尔。

但现在看，要改路线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开会，和他们吵了一架，吵得挺凶的。”徐林把烟屁股摁灭，盯着被风吹飞的烟灰，慢慢说道，“我把工作牌扔到领导脸上，他要我滚蛋，我正好也不想干了，想去和丸子一起创业。”

宋倦言简意赅：“挺好的。我现在来找你。”

“不用，别来，我... ...我现在形象糟糕，”徐林又仰起脸望天，“而且你不忙吗？”

宋倦笑了一下：“能有比淋成落汤鸡那天还糟么？”

那是他们的初见。

徐林也笑了一下，唇角弯起来，淋成落汤鸡那天她没用手摸脸，今天可不一样，她猜自己可能已经是个花猫了。

“别来了。”她说。

“十五分钟后到，”宋倦看着中控屏的导航地图，他说，“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