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房中,烛光跳动着,卸下了一天紧束的宫装,南宫珝歌的神色有些慵懒,她半倚在椅子上,手中的剪刀慢悠悠地剪着烛芯,随着剪刀下去,烛光一跳,房间内顿时明亮了不少,更映衬着她和身后人双璧生辉,眉目如画。
君辞随意拢了件衣衫,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掬着她的长发温柔地梳着,偶尔抬眸与镜中她的视线对望,彼此莞尔间柔情脉脉。
南宫珝歌转过身,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君辞身上的香气萦绕满她的呼吸间,温暖的气息环住她,听着他稳健而有力的心跳,便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珝歌,我有件事求你。”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掌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她舒服地发出喟叹声,头也未抬,“你是想要给卫若讨个身份?那简单,明日我让皇亲贵族把族谱送来,你看上哪家,是要嫡子身份还是长子名头,都随你挑。”
君辞愣了愣,他知道南宫珝歌会猜到他的意图,却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还这么的偏私他。
他的沉默让南宫珝歌误会了,她抬起头,“不够吗?那你是想要封号?我明日去一趟御书房拟个折子,县君的身份可以吗?”
南宫珝歌没有丝毫为难的模样,反而是认真地在思考,“郡君也无不可,只是要配合着身份来了,我找个远方皇族许点好处,保证没人质疑他的出身,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君辞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祸乱太女府,连皇室宗亲的高贵血脉也敢染指。”
“什么皇室宗亲血脉。”南宫珝歌嗤笑一声,“靠着祖上的运气几代人吃着俸禄,既未对朝廷有所建树,也未曾对黎民百姓有所爱护,更未曾戍边立下功劳,有什么高贵的?卫若为人温厚,为了护你甚至不肯说你们的过往,既然那主君看不上他的出身,我就偏要让他知道,被他看不起的人压一头是什么感觉。”
君辞失笑,看到南宫珝歌脸上那张扬又桀骜的神色,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骄纵的小太女,不亏我今日难得仗势欺人了一回。”
南宫珝歌仿佛被表扬的孩子,露出娇憨灿烂的笑容,“你肯仗我的势欺人,那是我的荣幸。不过……”她站起身,唇瓣贴上他的耳边,“你下午的称呼,能不能再叫一遍?”
君辞了然,双臂抱起她的身体走向床榻,在她耳边低声温柔唤了句,“妻主。”
那声音就象个小爪子,挠着她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通透爽快,南宫珝歌心摇神荡,仿佛不满足般撒娇,“还要。”
“妻主。”
“再叫一声。”
“妻主大人。”
……
…………
南宫珝歌被叫声迷了魂,也不知道这一夜她到底纠缠了多久,让他说了多少遍。幸亏翌日无朝,否则太女殿下懒朝的事又要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韩羽朱带着主君战战兢兢地站在太女府的大门外,昨日她急匆匆地去吏部挂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吏部的官员,京师里是否有一位张扬霸气的官宦之女?依照昨日那女子的气焰推断,绝不会是第一次惹是生非强抢人夫,若是能打探出一二,她也好想出应对之策,将卫若讨要回来。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才刚入京师不该与人结怨,但卫若是她的人,她不能怕得罪人便将卫若随意送人,那太轻贱卫若了。
可吏部尚书思量再三,却是摇了摇头,告知她太女殿下治理朝堂清明,京师里虽有不少权贵高门,嚣张跋扈的却无。还告诉她若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去太女府,太女殿下会为她做主。
因着所有入京的官员家属也要拜见太女府府君,韩羽朱急急带了她府君登门拜见殿下和府君,孰料……
“还没起?”
“嗯,殿下起得早会让府君休息不好,所以一贯起得迟。”门口的太女府管事淡淡地回答,似乎并不觉得说出这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韩羽朱的神色有些怪异,她是个勤勉的小官,每日寅时便起身忙碌,这日上三竿还懒散未起的太女殿下,委实不像是传说中手段霹雳,将江山治理的河清海晏的人。
她心头虽然有瞬间的嘀咕,却不敢深思,生怕冒犯了太女殿下。而她的主君显然与她同一样的想法,脸色有些不大痛快,心头大约是觉得这样的府君,也太不知收敛和检点了吧。
管事却恭敬地行了个礼仪,“不过殿下有交代,若是二位来的早,可以去偏厅候着。”
“偏厅?”二人对看一眼,眼底都是满满的惊诧。
“是。”管事回应,“殿下和府君通常都在偏厅接见拜谒的人,府君还常在偏厅处理事务,为了方便就只好令二位去偏厅了。”
这回答反而让二人更加震惊了。府君一时间没能忍住,“府君与殿下处理政务,不分开吗?”
在他的想法里,府君嫁人了就该避讳些,与殿下共用一个偏厅不仅冒犯殿下,若是遇到外女臣子什么的,更是对名节不好。
管事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位主君似乎忘记了,我们凤府君是‘南映’十三皇子,更是皇上钦点的左相,朝堂都入得,如何需要分开?楚少将军更是诸多军务,与政务休戚相关,时常要与殿下讨论,如何能分开?”
太女府的管事,说话间温和有礼,恭敬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韩羽朱却觉得对方仿佛在提醒自己,太女殿下和府君不是他人能够编排的,也不是他们可以用世俗礼教去鄙夷的。
二人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跟着管事入府,长长地回廊里,所有人的下人见到二人,也是恭敬行礼,半点不见太女府高贵倨傲之感。但清雅的庭院,小桥流水碧波幽竹,雅致得让二人深感太女的风骨与品味,从而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小家子气。
“今日,我是拜见凤府君吗?”主君小声地问着。
管事步伐不急不缓,从容地回答着,“凤府君有孕在身,殿下不愿他被俗事缠身,所以要让您失望了。”
“那是楚少将军?”
管事又笑了笑,“少将军只处理军务,与府宅中事无兴趣。”
主君不说话了,在他心中出身高贵与否决定了地位,虽听闻太女府中府君都是一样,但在他心中,唯有凤渊行与楚弈珩才是地位最高的。
“今日您见的这位府君,是帝君凤后亲自择选,皇家教养的凤后人选,更是陪伴殿下成年之人。”管事神色淡淡,话语间的尊重却是遮掩不住的。
她们都是太女府多年的旧人,当年太女殿下如何痴恋君辞,之后的伤心欲绝避世修行,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君辞昔年在府中是如何管束下人也同时管束住了殿下,她们更是心知肚明。对于太女府的人而言,殿下能有今日之成就,君辞府君功不可没,他在下人心中的地位亦是无人可及。
敢看不起他们的君辞府君?那就是看不起皇上和凤后!也是对他们敬仰的一种侮辱。
二人瞬间感受到,之前提及凤渊行和楚弈珩,这位管事都不曾露出半点脾气,却在这里有了淡淡的不满。顿时不敢再多问,老实地跟在管事身后,一路走向偏厅。
尚在厅门前,便听到里面女子的声音温柔带着低哄,“可是今日厨房的膳食不和你胃口?你今晨吃的少了些,我让他们再送些点心来?”
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却听不大清楚在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又高了起来,“不行,府中事杂,最近入京的官属也多,你可不能饿着。乖,听我的!”
那管事仿佛对这种对话早已是见怪不怪,神色不动站在台阶之下,“殿下,府君,韩大人及主君请求觐见。”
沉默了少许,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太女殿下在,却是府君发话,可见其地位了。
二人对看一眼,越发恭敬垂首,小心翼翼地进了门。此刻的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只盯着眼前的地面,直到看到面前二人的鞋尖裙摆才停了下来,大礼跪下,“微臣韩羽朱拜见太女殿下、府君阁下。”
身边的主君同样恭敬地跪下大礼叩首,“韩陈氏拜见太女殿下,府君阁下。”
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开声,二人跪在地上,心中越发忐忑不敢抬头。良久之后,才听到面前清朗的男子之声,“起来吧。”
二人心头微松,谢过起了身。下意识地抬头。
眼前男子稳坐上位,眼眸平静却疏离,容貌殊绝气度雍容,的确是有一国凤后的气场与尊贵,只是淡淡地扫过二人,便已让二人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韩羽朱与夫君二人赶紧挪开了眼,下意识地看看旁边那位红衣张扬的女子,女子翻阅手中的书信,“韩大人已去吏部挂名,你往年政绩孤已看过,地方太守的举荐信孤也看过了,当算得勤政廉洁之人,孤为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而欣喜,会重用于你。”
但是韩羽朱此刻犹如五雷轰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谢恩都忘了。因为她在抬首的一刹那便已认出,这女子不正是昨日当街抢走卫若之人的妻主吗?她、她竟是太女殿下?
所以这位府君……
二人的心开始惴惴不安,眼神不时偷瞄着君辞和南宫珝歌,似乎想要从二人的表情里窥探出什么。
于理而言,南宫珝歌既说了看中韩羽朱,少不得多提点寒暄几句,以示亲近。
“没了。”南宫珝歌淡淡地回答。
韩羽朱心头一沉,完了。
殿下只说了一句话便打发了她,显然是对她不满已极,所谓重用不过是场面之言,只怕她的官途已经到头了,运气好的还能发还乡里,运气不好的话……
“不必多想,殿下非气量狭窄之人,她既说你是可用之才,便定会让你为百姓造福,不会计较私怨。”君辞一眼看穿二人的心思。
南宫珝歌笑笑,“韩大人等孤的委任书吧。”
这话,算是应和了君辞的话。
“殿下这算是说完了公事?”君辞问着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心领神会,“说完了,剩下的府宅私事,听府君教诲吧。”
“听我的?”君辞忽然一声反问,此刻的他手掌轻叩着椅背,唇角似笑非笑,“我一个仗势欺人的张狂小伺,少不了今日要听听韩大人主君的教诲呢。怎敢让人听我教诲?”
二人身体一僵,心头暗呼糟糕,
韩羽朱与韩陈氏忙不迭地冲着君辞下跪行礼,“昨日不知是府君阁下,言语冒犯,还请府君宽恕。”
君辞看着二人,面色越发冰冷,“二位这礼我可不敢受,毕竟昨日才被人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呢。既然殿下公事已了,我又无私事可教诲,那便送客吧。”
君辞优雅的起身,眼见着就要离去。
韩羽朱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拦住了君辞的去路,动作又快又急,委实有些冒犯了。
君辞不言语,只用一双眼睛冷淡睨着她,压迫感十足。
韩羽朱在他的压迫之下,鼓起勇气,“府君,既无公事,能否谈谈私事?”
君辞眉眼一挑,似笑非笑的,“你想跟我谈兄长之事?”
他没有说卫若的名字,而是咬死了兄长二字,让那压迫感无形中又增强了几分。
“我与兄长年少分别,诸多寻找方才重逢,我已奏请殿下为兄长请封郡君之位,韩大人还有什么私事要说的?”
君辞的话不疾不徐,将韩羽朱的话全部顶回了肚子里,还警告意味十足。
郡君,已经是有封号封地之人,她韩羽朱就算入京为官,也不过是京官里普通人,又如何攀得上皇家字号的人,更遑论让郡君做他的小伺?
“他既未入你家祠堂宗碟,便是连休书和离书也免了。昨日,我似乎已说的明白。”
“让我兄长重回韩府,继续做你的小伺?他回你家,说好听点打的是我的脸,说难听点打的就是皇家的脸。你何来的这种脸?”
沉默,僵持,空气一瞬间的凝滞。
南宫珝歌笑盈盈地接了话:“我给你十个小伺,换他。”
“不换。”
“二十个。”
“便是一百个,也不及卫若。”韩羽朱也不再遮掩,脸上的恭敬之色褪去,与二人对峙着,“我与卫若两情相悦,相伴多年,请恕微臣不能割爱。”
韩陈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南宫珝歌和君辞都看得出来,韩羽朱的确对卫若有几分真心,即便他们用皇家的身份去压迫,她依然不愿意松口。
一旁的韩陈氏忽然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