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跳楼女生的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为情所困，有的说得了不治之症，还有知情人爆料，说女生是舞蹈学院大三的学生，跳楼是因为得了卵巢癌，活不久了才跳的楼。

至于怎么得的，有人说她是某个酒吧的坐台女，每天接待的客人不下十个，生病是早晚的事儿。

苏小糖说，别听网上的人瞎扯，那女孩是因为经常捐卵导致的卵巢癌，前后捐了十八次，最后一次忘打麻药，生捅的，出来后□□流血，回去就查出了卵巢癌，做了手术又复发，后又转移到肺脏跟肝脏，捐卵挣的钱全搭进去了，估计是不想连累家人，才跳的楼。

唐捐说她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小康家庭，怎么也会去捐卵。

苏小糖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说她想出国留学，母亲不支持，她就想自己赚钱，上厕所看到的爱心捐卵广告，一次一到四万，其实到手只有七八千。

与此同时，北京电视台报道了广庆公司非法捐卵的情况，江凌出现在画面里，介绍里说，他是北京电视台的特邀记者，除了人，其他全程无任何打码。

所谓的实验室的确只有一个教室那么大，一台显微镜跟几个培养箱，操作台上还放着吃到一半的老坛酸菜面，半根火腿肠，垃圾桶里也丢满了香蕉皮等生活垃圾。

据说堪比美国的手术室，其实只有三四平米，地上是黑黢黢的马赛克瓷砖，只有一个通风口，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晃悠悠的白炽灯，手术台上摆满带有血迹的止血钳之类的器械，白色脱皮的墙壁上还有点状暗红色血迹，消毒柜的红色指示灯一直在闪，嗷嗷报警。

这环境比黑诊所都可怕，还比肩美国呢，真就全靠编。

作为广庆的最大技术支持者，魏权也出现在镜头里，可笑的是，江凌找到他时，他正在跟一位女客户说代孕的事儿，说自己有渠道，生男生女都可以，双胞胎龙凤胎也可以安排。

当江凌问他知不道广庆时，他头摇得跟拨浪鼓，然后江凌给他看了手机上的铁证，这才松口，说自己只是技术指导。

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江凌一个视频直接让他当场冷脸，招呼保安把江凌轰出去，最后还想打人。

这一切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在网上疯狂传播。

舆论都在说桑蒲完了之类的话，只有唐捐知道，绝无这种可能，魏郁都进去了，桑蒲照样转，老专家下台，又从国外召几个新专家坐镇，舆论从来都是一时兴起，等热度散去，桑蒲照样人满为患。

近些天网上也都在说禁止代孕合法化，不过没热闹几天就被著名影星偷税漏税抢走了热搜。

这天周五，唐捐一早守在北大医学部门口蹲魏谦，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看到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顺毛戴眼镜的男生，俩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看样子像同学。

“魏谦。”

唐捐伸出左手拦住魏谦的去路，沉着脸看人。

魏谦没应声，他身边的男生一副警惕的眼神看唐捐，脑袋不停往魏谦的怀里蹭。

“唐律师找我干嘛？”魏谦一米八的个头，眼睛应该随了他母亲，大眼无神，眼窝深陷，黑眼圈极重，面色蜡黄，颧骨突出，脸颊往里凹，下巴两处红色结痂，跟烟头烫伤似的。

唐捐往前跨了一步，跟人也就一拳头的距离，还是沉着一张脸：“巫玦在里面快死了你知道吗？”

魏谦暗淡无光的眼眸一顿，俯身跟身边的男生说让他先走，自己等会儿就过去。

男生没墨迹，走之前恨恨地瞪了一眼唐捐，这又是何必呢，唐捐送给他一个微笑。

见人走远了，魏谦这才抬头看人，脸色很不好看：“唐律师把话说清楚，怎么就快死了？”

常年吸毒让魏谦的牙齿腐蚀严重，白牙变黑牙，一张嘴唐捐两手插兜往后连退三步，巫玦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他毒瘾犯了，离死就不远了。”

巫玦被捕后，警察第一时间给给他做了尿检，血液和毛发检测，最后确定他吸毒时间长达一年，审讯时毒瘾犯了，身体抽搐，口吐白沫，还好提前备好了纳洛酮，不然真有可能挂掉。

魏谦似乎是不信，咧着一口黑牙冷笑：“我知道你们律师都喜欢唬人，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他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同学兼炮友。”

“让他用裸照跟视频去威胁程落也是你的主意吧？”唐捐黑眸一寒，想抬手给他俩耳刮子，巫玦的口供中只说自己贪钱才让程落去代孕，其他的一字未说，他铁了心要把这口锅焊在自己头上，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魏谦笑着整理了下自己的皮衣领口，两手插兜一脸不屑：“唐律师说话要讲证据，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

唐捐在心里笑，脾气还真随了他父亲。

“我想你也不会承认，没关系，警察自会找到你。”

唐捐说完转身就走，魏谦在后面喊他。

“我爹是不是你捅进去的？”

唐捐身子僵在那里，胸口一缩，随即转身，跟满目充血的人对上眼，指甲又一次陷进肉里：“你该问的，是我父亲是不是被你爹害死的？”

魏谦皱眉：“你爹都死了十多年了，谁他妈知道被谁害死的？”

唐捐眼皮一颤，嘴角上扬：“下次去探监，记得问你爹，他一定知道。”

魏谦抬手就要打人，唐捐没闪，身子立得板正，魏谦手抬起又放下，拳头嘎吱响，说让他等着。

唐捐没想过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如果知道魏谦是个疯子，他今天或许不会来。

案子重新起诉后，唐捐才见到那对原本想要购买程落肚子里孩子的夫妻，女的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男的是高干子弟，爷爷之前是将军，父亲退休前是管土地规划的，目前一家人还住在四合院。

三进三出的院子，装修风格全部走了现代简约风，天井种了一棵罗汉松，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管家把唐捐领进正厅，微微颔首，说人到了。

白色绒布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紫色瑜伽服的短发女人，前凸后翘，脸上贴着黑色的面膜在刷股票，听到声冲人摆了摆手。

管家退下，唐捐上前一步，侧身对着女人：“你好，我是程落的代理律师唐捐，今天来是想…… ”

唐捐话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眉心紧簇，额头的面膜也跟着缩在一起：“我让你来只是走个流程，别到时候在警察面前说我们不配合，别问七问八的，特没劲儿，明白吗？”

本来也没打算从这些人嘴里听到什么好听的话，但唐捐心里还是不舒服，握紧拳头就是怼：“程落为了给你生孩子死在手术台上，你心里一点儿都不愧疚吗？”

女人鼻子里发出轻哼，嘴角的面膜跟着一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自己想不劳而获挣快钱，关老娘屁事。愧疚，该愧疚的人是她吧，说好的大胖小子，生出来个腊肠，又黑又丑，没活几天就嗝屁了，真他娘的晦气，浪费我买包的钱，还好严俟那狗东西把钱吐了出来，不然老娘让他把牢底坐穿。”

女人说完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丢进垃圾桶，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警察说她今年四十，瞧这模样，说她二十都有人信。

唐捐呼出一股浊气，身子一转，跟正在往脸上抹护肤品的女人面对面：“没有需求就没有买卖，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是导致程落死亡的根本原因，现有法律是无法治你的罪，但如果你内心毫无愧疚之意，程落和死去孩子的冤魂将伴随你终生，直到你下去给他们磕头道歉。”

唐捐眼圈发红，女人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嘴角还是挂着笑：“老娘可没你这么高的道德水准，现在国家都开放二胎了，我想要个孩子有错吗？”

“想要孩子自己生啊，干嘛霍霍别的女孩？”

女人拧开一罐面霜，食指挖了一大块白的往脸上抹，抹眼角的时候她手上的劲小了很多，专门拿了镜子照，抹完开始骂人。

“你算老几啊在这教训我，老娘闯社会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怎么当个律师还给你当初优越感来了，觉得自己特牛逼特有正义感是吧，什么玩意儿，不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狗腿子吗？别整天穿得人模狗样就当自己是救世主了，歇了吧你，你要是有钱指不定霍霍多少女孩呢。”

当网络上的留言照进现实，唐捐觉得也不过如此，这些话老东西八百年前就对他说过了，只不过骂得没这么脏。

唐捐缓缓神后身子往前一倾，跟女人的距离又近了些，鼻子里灌进刺鼻的香味，身子紧急后撤，捂着嘴咳嗽。

女人斜着眼睛看人：“呦，身子这么虚啊，赶紧走吧，别等会儿死了讹钱。”

唐捐一边骂自己不争气的肺，一边攥紧拳头想打人，如果是个男的，他早一拳头挥上去了。

“不管你是生不出来还是不想生，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孤儿院有大把的孩子等着领养，而不是转嫁生育之苦，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去剥削他人的身体和生命，你根本不是想要孩子，你只是想用孩子拴住你老公，来挽救你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婚姻，我说得对吗？岑夫人。”

唐捐也是在来的路上才看到岑作家签的大名，上次在C&K的聚餐上见过一面，跟蒋仲聊得火热，他就看了一眼，老东西就让他吃饭，别东张西望。

要么说北京城小呢，哪儿都是熟人。

岑夫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两手环胸往沙发上一靠：“说得对有怎样呢，你有本事把我送进监狱吗？不能就滚犊子，小心老爷子遛弯儿回来拿拐杖戳你。”

“当前法律是不能把你送进监狱，但买卖同罪，你终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个夭折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唐捐说完就走，刚出门耳朵里就灌进清脆的声响，岑夫人把她上万块的面霜当酒瓶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