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唐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顺道也八卦了一下邓延跟时愠真正的关系。

十年前，二十一岁的邓延怀揣着音乐梦来到北京，那时国内的音乐综艺正在势头，造出了一堆的歌坛巨星，全国的音乐辅导班挤满了前来学艺的少男少女，家长们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各个都必须十八般武艺傍身。

可有钱的小孩子有大人兜底，没钱的小孩连钢琴是什么都没见过，更别提初入社会，跟家里断了联系的大小孩。

邓延大学在父母的威逼下学的广告，在小城市待了一年就北上寻找梦想，很快就被泼了桶冷水，面试的人趾高气扬，说音乐公司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

为了讨口饭，邓延在后海一家小酒馆当起了驻唱，店是新开的，没什么人，也允许他这新人瞎闹，下午七点一直唱到凌晨三点，白天睡觉，有时候兼职给言情杂志拍拍封面照。

也是在那儿，认识的时愠。

时愠比邓延年长两岁，电影学院的学生，没戏拍就四处接模特的活，更巧的是，俩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七八平大的大单间，还带一个小阳台，朝南，早起左手可见日出，黄昏右手可见日落。

这是时愠的房间，邓延跟人合租，还是上下铺，还好人家白天上班，他落个清净，就是总不倒垃圾这点儿挺烦人，还时不时带女性朋友回家过夜，有时候下班刚好撞上。

邓延跟时愠吐槽，时愠说让他搬过来跟他住，他不会带女性朋友回家过夜，也会按时倒垃圾。

面对这种卡点似的邀请，邓延没有拒绝。

俩人玩得很好，时愠喜欢吃火锅，邓延经常下了班就去买菜，还整一堆肉丸虾滑，无奈兜里的钱实在有限，吃不上牛排，只买得起猪肉。

时愠还喜欢吃年糕，不管炸的煎的煮的他都爱，邓延就在网上学各种年糕的做法，俨然把自己活成了个老妈子。

出去吃饭，明明时愠挣得比他多，但买单的总是他，他也有过想法，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说出口。

时愠拍戏上火流鼻血，他大半夜起来熬银耳雪梨汤，坐两个小时的地铁给人送去，剧组的人当他是时愠的助理，时愠一把将他揽过来，肩并肩，说他是我朋友。

那天零下十五度，邓延那一刻的心是热的，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尽管他说的是朋友，不是其他。

邓延说这段的时候掉了眼泪，唐捐大拇指在杯口反复摩擦。

如果现在问邓延他还希望时愠红遍大江南北吗，邓延的回答肯定是不会。

不温不火的日子虽然总被人呼来喝去，但日子也算安稳自在。他俩可以正大光明在三里屯溜达，看那些潮男潮女扭动身姿，时愠总会认出一两个同行，寒暄过后他俩会找一家西餐厅解决晚餐，吃邓延最喜欢的惠灵顿牛排，一个人可以吃两份。

时愠说邓延是猪，邓延就摁住鼻尖哼哼两声给他听，舌尖卷走嘴角的酥皮。

快乐的日子似乎总是短暂的。2010年圣诞节那天，时愠出事了，跟剧组的男摄影师打了起来，最后花钱了事，才避免了风波。

风波过后，时愠换了公司，老板很看中他，砸了很多戏在他身上，也算时来运转，演了一部校园戏大火，从此鱼跃龙门，成了大明星。

他跟邓延说，你当我的助理吧，我养你。

邓延毫不犹豫就辞了职，那天，他刚接到嘉德的邀约，那是国内最有名的音乐制作公司，说他很有实力，未来肯定可以闪耀乐坛。

那天，他们从住了三年的大单间搬到了郊区的大别墅，时愠当晚拿着麦在客厅唱了三个小时，直到嗓子冒烟才肯罢休。

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在别墅里放声高歌，要不是隔天要上工，他能唱到天亮。

他问邓延喜不喜欢这套别墅，邓延说喜欢，他说，那我争取把它买下来。

邓延笑了，起身去给他洗内裤跟袜子，准备他明天要穿的衣服。

这些事邓延以前也做，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拿钱做事，自然要认真些，不会把他袜子乱放，整天穿乱配的去剧组，饭也要注意营养搭配，而不是由他的性子吃，人家现在是大明星，要注意身材管理。

除了后勤工作，他现在也跟着跑剧组，看他跟剧组的人说说笑笑，搂搂抱抱，看他跟女主接吻，看他们在床上亲热。

他像一个看不了亲热戏的小孩子，每当通告里有亲密戏，他总借口出去买东西。

后来实在无聊，他就把这些东西发在了短视频平台上，他总觉得时愠离他越来越远，想用这种方式换得一丝关联。

大明星和他的小助理。

后来真如他所想，时愠回别墅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也不让他跟着，说现在他有经纪人带，不用他操心，平时注意点儿通告，按时出发去机场就好了。

他无聊时会在阳台上写歌，后来还捡了一只奶牛猫回去，从一斤多的小不点儿，养到十一斤。时愠不在的日子，他就跟猫玩儿，楼上楼下地跑。

有资本捧，时愠的资源越来越好，跟很多当红小花组CP，网上经常爆出他跟谁谁谁一起回家过夜之类，还说都快要订婚了。

只有邓延知道，那都是假的。

估计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小助理独守空房，时愠也当起了红娘，把认识的造型总监介绍给了邓延，三个人一起吃饭，邓延看穿了媒人的心思，问他，你觉得我们配吗？

时愠当时正在啃一块椒盐排骨，嘴唇还挂着白芝麻，在熟人面前，他向来不注意吃相，邓延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又问了一遍。

时愠这会儿听清了，丢下排骨认真将眼前人打量一番，说般配。

邓延说好。

三个月后，邓延跟温妤结婚，挑在时愠生日当天，时愠问他是不是故意的，邓延说只有你生日那天是宜结婚，没得挑。

时愠没说话，转头给人随了八万八的礼。

那天是2014年10月23号，霜降。

从那天开始，大明星跟小助理的视频号永久性停更。

从看守所出来天都黑透了，唐捐肚子咕咕叫，去附近的湖南菜馆吃了炒菜，点的剁椒鱼头跟干煸豆角，吃得他满头大汗直哈嘴，又拿了瓶豆奶解辣，一口吸溜完大半瓶，顺便打开手机查岗，没看到想要的东西，视频电话直接拨了过去，那边直接切换语音。

“为什么不接视频？”唐捐咬着吸管质问。

“在做事，不方便，有事说。”

老东西又扯起他的三字经，多说一个字要他命，唐捐嘴里呼出辣气，问他晚上的药吃了没？

张万尧正在参加酒局，电竞行业的翘楚，张意年他对象就是搞这个的，说现在很火，入股不亏，他不懂，只爱钱，所以过来瞅瞅。

小崽子突然打视频他断然不可能接。

“你在哪儿？”唐捐听到电话那头有男人的声音，突然嘴里就不辣了。

张万尧直捏眉心，说在外面吃饭。

“药吃了没？”

“等会儿吃。”

“记得拍视频。”

“好。”

然后张万尧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内衬里取出分好的药丸，一股脑儿倒在手心，打开相机，在镜头前晃了两下，全部倒进嘴里，就了水吞下，然后手机往桌上一扣。

唐捐那边收到视频心满意足走出了饭馆，拦了个的去地铁站，张万尧那边面不改色，大手一挥，说他先投三千万，组个战队，就在重庆。

领头的人收起吃瓜的表情，跑过去跟张万尧敬酒，张万尧举起手里的果粒橙跟他碰杯，说合作愉快。

只见男人眼里闪着泪花，后来才知道，他的战队快撑不下去了，本来今年要来北京参加比赛，可资金周转不过来，选手都跑别的战队了。

唐捐刚到小区门口接到了戚柏舟的电话，问他明天几点来，让陈妈给他准备好吃的。

唐捐说看他几点起得来，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

戚柏舟说明早过来接他，唐捐说你这样我明天就不过去了。

戚柏舟还是一点儿都经不住吓，说好，等他来。

唐捐笑着挂了电话。

从前的关系里隔着爱情，如今这道墙碎个彻底，只剩下情，唐捐自以为是的友情。

唐捐第二天到戚園是上午十点，陈妈跟戚柏舟在门口侯着，陈妈一见他就抹眼泪，抓着他的手一直看，见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疤，眼泪掉的更凶。

他屈身把陈妈拥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肩膀。

“差不多得了，都在这儿站半小时了，快去看看肘子好了没，再炖就烂了。”

陈妈听不得耳边叨叨叨，说炖烂点好，烂点儿入味，唐律师就喜欢炖烂点儿的，入口即化。

戚柏舟无力反驳。

唐捐将手边的蓝色盒子放在陈妈手上：“这里头是丝巾，我母亲帮我挑的，藏青色，您等会儿可以戴上试试。”

陈妈没想过少爷生日自己还有礼物收，拿着东西有些无措，眼睛直往她少爷那边瞟。

戚柏舟弯下腰说：“唐律师一番心意，您就收着吧，回去吧快，该吃饭了。”

陈妈冲唐捐说谢谢，抱着盒子转身往園里走，步履轻快，嘴里还哼起了小调。

“我的礼物呢？”戚柏舟歪头看着唐捐，眼里都是笑。

唐捐两手一摊，说忘买了。

戚柏舟猜他在说谎，笑着摇头，说进去吧，吃饭。

唐捐说好。

来了那么多次戚園，唐捐自认为这次是最轻松的一次，不用老想着拒绝，更不用时时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