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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最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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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白是从床榻上醒来的,那个人不在旁边。

他揭开衣衫看了看,化脓的伤口越来越疼了,若不进一步处理,恐怕会引发败血症。于是他忍着痛下床翻找出短刀给自己清创,并浇了小半罐烈酒。

酒水覆盖上血肉的瞬间,刺激袭上大脑,元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手上捏着酒罐子,被疼痛困扰了好一会儿。微弱的光线从庐帐外透进来,他看着地上的光斑发了好一会儿呆。

军医掀帘而入。

“临淄王去都督那边商量事情去了,他说你伤口恶化,让我过来看看。”军医刚说完,就看到元白手上的酒罐子以及衣衫渗出的污秽。

“少主自己清创了?”军医赶紧放下手上的医药箱子,上前为元白把脉,“脉象还算平稳,烧也退了大半。只是少主这伤口反复化脓,如此下去恐会进一步恶化危及生命。”

元白神色微变,眸光渐渐沉如墨。

“没想到是你。”元白道。

军医赶忙退出几步,单膝跪地施礼:“今晨看到营帐门口的红布才知晓,正准备过来与您相认,就碰到小郡王从营帐出来,让我取医药箱过来给您看看伤势。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独解支都督帐下待命等少主,没想到医师就是少主。伤势耽搁了这么些天,是属下失职,让少主受苦了。”

元白在王庭时就用灰鹞传信花门山暗线,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条暗线居然早就出现了。

“上峰是谁?”元白问。

“回少主,属下上峰是宁玉宁将军。”军医回道。

彼时宁玉在凉州折冲府任职过,他的下属在凉州附近活动,倒也符合。

在大海道中,除了上面几位元白的亲信,其他几乎没有人见过少主的真面目,要么传信行事,要么易容出现,对于大海道成员来说,这位苏少主实在是神秘。今日得知这位苏少主的真容,军医竟有些激动。

他忍不住又偷瞄了元白一眼,对方坐在床榻边,单手撑着身体,脸色不知是受伤还是天生的,有些惨白。他的眼睛清秀漂亮眼尾微微上翘,但眼神却不似前几天那样温柔,现下透着一股深沉。

其实前几日因为小郡王对元白过于关心,他也忍不住看了看这位医师的长相,只道确实是一位温柔又俊美的郎君。今天得知元白的真实身份后,他对元白的态度又多了十分的尊重,甚至有点惧怕。

这位年轻俊俏的大海道少主,全身透着一股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军医不敢对上元白的目光,只看了两眼便低下头。

元白坐在那里没开口,军医就跪在那里没动。

其时元白坐在那里并不是要示威,而是在发呆。

他脑子存着事情,正犹豫不定。

军医大约五十来岁,因长期跟着军营在苦寒之地戍边,腰背有些病痛,跪久了腰酸。少主久久不发话,他整个上半身就不知不觉佝偻下去,一不小心另一条腿也栽了下去,咚的一声将元白神游的思绪拉回。

“先起来吧。”元白淡淡道。

军医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瞧了瞧元白的伤势,又看了看医药箱子:“少主刚清创完,属下帮你上药?”

“嗯。”

军医在箱子里捣鼓了一会儿,选了一个精致的瓶子出来:“军中药物短缺,还是只能暂时用这瓶金疮药看看。少主的伤口反复化脓,若要根治,只怕。。。”

“只怕还是要用到紫玉根。这药不难找,只是平时用的人不多,药铺进货少,需要去到凉州找药。”元白道。

军医点了点头:“没想到少主医术如此好。”

元白顿了顿,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吩咐道:“去帮我准备准备,择日去凉州。”

“属下遵命。”

接下来的两天,李隆基忙于跟独解支、伏帝匐、娄海晏商量受降仪式流程、人员安排、军队布防等等,白天不是在独解支营帐附近,就是在花门山隘口勘察地形,夜里几乎都是子时过了才回来私帐。

李隆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问元白的伤势,但几乎都被元白敷衍过去。

“这两天恐怕花门山的每一块石头你都摸清了吧?”元白问。

“差不多。”

“怕突厥借献降之名突然袭击我军?”

“嗯。毕竟默啜明面已经臣服大周,却还是每年私下侵扰陇右、朔方,贼心不死。”

“依我看,这次献降使者恐怕不是默啜亲信了,我们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李隆基向元白投去赞赏的目光,他一把把元白捞进怀里,道:“不愧是苏少主。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点好。”

元白忽然想起今天听到的一件事,嘴角上扬道:“听说娄海晏被你拉到隘口去,爬了两天的山坡,人都累瘫了。”

李隆基轻轻笑道:“不拉着他去,怎么表现本小王的尽忠职守。御史的嘴巴,得罪了就是把利剑,用好了,也能成为护卫自己的刀。”

元白怔了怔,缓缓道:“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放心了。”

李隆基下颌抵在元白的肩上:“只是我不放心你。我给你找了辆辎重营的马车,明日送你去凉州。”他侧脸贴上元白的脸颊,来回温着他冰凉的皮肤,“虽有万般不舍,但你的身体最重要。等受降仪式结束,队伍班师回朝,我路过凉州去接你。”

他说他要去接他。

“接”这个词在元白的人生中着实稀缺。那些普通人家的夫妻、手足、父子,其中一人要外出谋生,大多数在离开时也会叮嘱,他日富贵了便回来接你。元白想了想自己日夜守在门口远望的场景,忍不住皱眉,赶紧挥手把它们驱散。

“不用太操心我,你忙你的。”元白赶紧回道。

“这次终于要回洛阳了,虽然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我,但小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置身险境。”李隆基想了想,又不放心问道,“陛下见过你吗?”

元白在李隆基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半躺姿势:“小时候见过。”

“少时你我相遇之时?”

“嗯。我跟着苏平域进宫见驾,就住在香菱殿旁边,后来阴错阳差碰见了你。”

“就是那个时候,苏平域把大海道交给了陛下?”李隆基顿了顿,面上表情有些羡慕,“小白,你有一个好父亲。”

“嗯?”元白一怔。

“他躲了朝廷八年,一带你进宫就交出了大海道,可见你是他唯一的软肋。”

元白心中紧了紧。

从出生在这个时代起,他就对苏平域心怀愧疚,但一直从未在明面表现过。父子二人就像是礼貌有加的同僚一样,交往平淡如水,那些父子间该有的温存、乐趣和关怀的话语,一样都没有。即使这样,他仍然为了他,交出了金书铁券和大海道,他半生心血维护的东西。

“嗯。”元白言语有些哀伤,“我对不起他。”

“所以你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恩情,一路保护我?”李隆基道。

元白惊得一屁股坐起来,伤口被拉扯得痛,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么激动做什么。”李隆基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你。。。为何这么说?”元白看向李隆基,眼里皆是惊讶,还有一些心虚。

李隆基怔了怔,道:“你前两日梦里呓语,说是为了苏平域而一路护我。小白,我与你父亲并无交集,他入宫之时,我也还年少,我整日被关在香菱殿,无法结识百官,你父亲为何会青睐于我?我只是相王府一个庶出王子而已。”

“我还说什么了。”元白心跳得直响。

李隆基犹豫半晌,轻声道:“你。。。你称呼我皇帝陛下。。。”

元白扶额,简直想立马装晕。

“你为何总是有意无意提起这个,小白,你的这些话很危险,太子伯伯年富力强,我没有这个心思去做些什么,也轮不到我做些什么,你明白吗?”

元白心虚地将目光瞥到一边:“我知道。你放心。”

李隆基叹了口气:“小白,不管你一路护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怀疑你,伤害你。你想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即可,只要遵从你的真心。”

“遵从真心么。。。”元白重复着这句话,复抬眸看向李隆基,“其实我让大海道暗线帮我安排好了,明日去凉州治伤。”

李隆基明显愣了一愣,随即释怀:“我很高兴,你终于不瞒我事情了。军营里既然有你的下属,那你便自己选择吧,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乖乖在凉州养伤,不要节外生枝再添新伤。”

“额。。。我的话还没说完。”元白讪讪道。

“嗯?”

“我。。。我暂时不能跟你去洛阳。”元白郑重其事坐正了身体,与李隆基面对面,“我知你这趟回去会面对一些艰难,我会传书洛阳的人在暗处助你。”

李隆基仿佛已经预料到结果一样,捡起披袄披在元白肩膀上,略带失落道:“我就知道。”

元白忙解释道:“我有原因的,我需要去西州确认一件事。我想知道你这趟到沙州来与大海道起种种冲突,到底是不是梁凉王的手笔。”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陛下?可以告诉我你背着陛下做了什么吗?”

“你的话点醒了我。要不是陛下派你到沙州查案,你就不会遇到我,然后跟蓬莱阁、天光墟起冲突。我曾经告诉过你,大海道少主姓官,但下面不是。这些年我送往洛阳的情报都是提前筛选过的,财物也未全数交出。我怀疑陛下已经知晓,并且准备对大海道动手了。她想将整个大海道换成官有。”

“那你独自去西州调查岂不是很危险?”

不等李隆基说完,元白宽慰他道:“宁玉和崇明已经过去那边了,有他们护着你放心。况且这些目前都是我的猜测,还要进一步调查才知道真相。大海道是苏平域的心血,我不能全部拱手让武氏。”

“小白。”李隆基一把抱住他,“你这样说,我倒真的放不下心了。”

元白抬起双手,几番犹豫,最终还是环上了李隆基的腰。他的腰背亦有伤,摸起来有些磕手。对方感受到他的动作,背上一紧。

“我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海道少主,就这么瞧不起我?”元白挑眉。

李隆基怕碰到元白的伤口,手上虚抱了一圈,柔声道:“我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苏少主再这样抱着本王的腰,本王。。。”李隆基呼吸沉重,脖子烧得滚烫。

元白感受到这股炙热,犹豫了片刻,将李隆基的腰环得更紧了。

“你这真是。。。”李隆基重重叹了口气,身体离开元白,用披袄把他裹紧拦腰抱上了床榻。

元白双眼盛着柔情,李隆基只敢看一眼,便迅速把絮被拉开裹住元白。他强压住心中起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抵挡不了诱惑,俯身吻上元白的唇。

“早点休息吧,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最后一晚,他想偷偷看他一整夜。

元白惊讶于自己的主动,又被眼前这个“将军和尚”吃瘪的样子逗笑。他拉起被子背过身去,轻声道:“平安,李三郎。”

此去路途遥远,天各一方,再见又不知是春夏秋冬。

元白第一次觉得,四千里的距离,是这么的遥远。

翌日清晨,李隆基从睡梦中惊醒。

“阿煜!”他惊恐坐起来,往旁看去:床榻空空,只剩冷梅余香。莫大的失落和哀伤从眼眶溢出,润湿长长的睫毛,李隆基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随后睁眼往帐子中央看去,那边的案几上果然躺着一封离别信。

好在这次没有像十年前那样突然消失。

他来不及穿鞋,打着赤脚来到案边拾起麻纸,上面只书写了四个字:洛阳等我。

洛阳二字写得歪歪扭扭,等我二字却写得苍劲有力十分眼熟。

这是他上次离开沙州时留给元白的字条。

他临摹了他的字。

李隆基嘴角弯出了弧度,用心将麻纸折好,放到心口处。

六日后,突厥献降队伍如约而至。

来的果然是墨棘连,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让李隆基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身形魁梧,右耳戴着金环,不是思结可力又是谁。

好在献降流程一切顺利,墨棘并未有任何出格动作,在花门山三日双方都相处十分融洽。

十月底,天空又降大雪,李隆基带着两千军队,载着几十车战利品,浩浩荡荡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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