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白脸呢?把他找出来!”
萧景才到诏狱门口就听到一阵吼叫。树上三五只鸟雀却未被惊起,一下下地跳跃着找虫子吃。
看守的小旗一脸愁容,眼里满是血丝,那暴躁男子进了诏狱根本不消停,嚎个不停,还用手上的铁链哐哐砸着牢门,扰得左右邻居都不得安宁。
看到萧景像看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萧大人——”
“他这样多久了?”
“足足两个时辰。”那小旗很是无奈,袁百户交代,男子身份特殊不好轻易动刑,饿他也不管用,现在精力还是充足得很。
“我去看看。”萧景打算往里走。
“小旗,袁百户说了——”满江伸手拦在萧景前面。
“说了什么?”萧景打断了满江,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左手抚了抚袖口的花纹。
满江不知怎么的突然回想起了萧景走出刑房的模样,心里毛毛的,磕磕巴巴地小声说,“没……没什么。”
萧景满意地弯了弯唇,背着手,高昂着头越过满江就往里走。
他可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既知道了,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满江只好跟上。
里边有些暗,点着油灯,一片昏黄。
“你终于来了。”那暴躁男子停下了手。
“这么想见我,不会是拳头还没有吃够吧?”萧景停在牢门口,打量着里面的人。
男子除了衣衫凌乱了些,竟没有什么变化,嚎了两个时辰,却没有丝毫萎靡。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男子急切地看着面前的萧景,扑到牢门口,双手抓紧了栏杆。他很疑惑,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自然是你装得太不像了。”萧景的影子被灯影拖得老长,幽幽地说,没有半分紧张。
“不可能!”男子很激动,直接挤到了萧景前面,拼力从栏杆间伸出脑袋。
萧景笑而不语。油灯灯芯晃动,灯光跳了一下。
“不对,你骗我,你没有说真话。”男子反应了过来。
“那你呢?来我大明是为了干什么?”萧景冷不丁地发问。
“那自然是为了我蒙……”男子意知失言,闭上了嘴。
“瓦剌?”“鞑靼?”
男子眼神微变,又有些惊诧和困惑。
萧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明白了,男子应该也知道得不多,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他打算去查把东西交给董双福的蒙面人。
这时,那日的白衣男子却找来诏狱要人。
“这是我的义弟,一向顽皮,在会同馆待不住就出来找点事情玩玩,没想到却被抓来了,还望大人早日把他放回去。”话说得轻描淡写。
又是“顽皮”,又是“玩玩”,牢里那人怕是有两个萧景那么大,说这话也不脸红。
是个棘手人物,看守的小旗一直推脱无法做主。
他也不恼,只说已经派人找袁百户了。
满江机灵,向同僚打听到他的身份,“小旗,那人叫哈昂,本是中原人,却去了草原,做了鞑靼可汗脱脱不花身边的谋士,深得他的信任,是瓦剌派来的使臣。”
中原人、鞑靼可汗的谋士、瓦剌使臣
这人必定有大图谋。
萧景倒想会会这人,说不定能套出什么线索。
便抬腿从后边走了出来,
哈昂一幅文人打扮,穿着月白直裰,腰悬玉佩,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初看还以为是那家士子。
“公子别来无恙?”萧景不紧不慢,坐在在哈昂对面。
“哎呀,这不是小美人吗?真是缘分呀!”哈昂看见萧景,乐了,坐直了身子。
“公子是来?”萧景佯装不知。
“当然是来见美人你的呀!”哈昂笑眯眯地看着萧景,直直地朝萧景看去。
过了几日萧景更好看了,眉眼舒展,脸颊线条流畅,满眼意气风发。
“那牢里的是什么?”萧景冷着脸,把话挡了回去,一条腿踩在了座椅上。
他有准备,哈昂可没有牢里的豪义好对付。
忍住!萧景此刻很想让哈昂的脸吃他一个拳头。
“我那弟弟不懂事,让多吃些苦头也好。”
哈昂转了话风,起身贴近萧景,抬手——
萧景瞅见往后一躲,哈昂的手落了空,
哈昂不恼,收回手,直起身,调笑间戳破了萧景的心思,“小美人,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只要来找我开口,我一定告诉你。”
话闭,冲着萧景眨了眨眼,也不再停留,转身就踏出了诏狱的大门,消失在街口。
萧景一无所获,不想和他纠缠,决定还是查那个蒙面男人。
这几天,武英快把附近送潲水的都找了个遍,就差把潲水桶翻过来看看了,都没有找到可疑人,属下也怨声载道。
萧景找到武英时,武英正在犯愁,抓挠着头发,眉心生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景弟有什么主意?”武英颓然,靠着墙根坐在地上,没了平日的神采,全然不顾衣袍沾染了白灰。
萧景也在思量,看哈昂行事不是大意的人,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这时,武英手下一个精壮汉子找了过来,身后探头探脑地跟着几个人,“武小旗,兄弟们这见天的往潲水里钻,什么也没找到。咱们歇歇吧。”
“萧小旗,您跟武小旗说说吧,这活儿实在是干不下了。”
“对啊,我回去一身怪味,闺女可嫌弃我了,都不愿意被我抱。”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萧景脑中闪过,“怪味”二字,或许那蒙面人根本就不是送潲水的。
他是故意染上气味的。
那他到底想要掩盖什么?还是要伪装什么?
那浓重的潲水气息又是从哪里沾染上的?香气?
萧景振奋不已,“兄弟们等等,我们不查这个了,大家伙都先歇歇。”马上拉着武英商量,要重新安排。
武英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连连点头,觉得是条思路。
忙找来周小旗合计,周小旗看到萧景在,几次欲言又止。
萧景装作没看见,只和周小旗勾肩搭背。
“潲水除了酒楼最多,再有就是各位大人的府上了,我们先查酒楼。”
“我去查查这几日潲水的去向。”周小旗发现疏漏,主动担下最麻烦的任务。
萧景和武英一路探查各家酒楼,依然没有任何异样,萧景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错了。
那蒙面人难不成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景弟莫急,查消息就是水磨功夫,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武英揽过萧景安慰道。
“哎,前面是福兴楼,里边的‘焖炉烤鸭’堪称一绝,馋得人舌头都掉。咱们一会儿顺便尝尝。”看到福兴楼的招牌,武英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陶醉不已,仿佛眼前已经摆上了只烤鸭。
刚进福兴楼,萧景就瞥见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手中摇晃着一把折扇。
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附庸风雅,这还在正月里呢,用什么扇子。
“小美人,你来啦!”哈昂笑开了花,朝萧景招手,手指还不安分地前后晃动。
萧景心头一窒,怎么又遇到了这个邪门玩意。
“小美人,来查案呐!”
“肃静,执行公务!”萧景眼风也不扫一下哈昂,回头让手下人进去调查。
“我知道大人要查什么,为何不来问问我?”哈昂关上手中的折扇,手托着腮帮子,微抿着嘴,满脸疑惑。
萧景推开哈昂的折扇,依旧不看哈昂,侧边的牙咬着腮帮子。
忍住!不要和他纠缠。
“美人,我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哈昂凑到萧景的耳边,嘴唇微动。
……
萧景不答,却心中翻涌,维持住了面上神色不动。
“只要美人告诉我,怎么发现豪义的。”哈昂亮出了他所求。
萧景松了一口气。
原来还是这件事。
其实告诉他也未尝不可,只是交换蒙面人的消息也太不划算了,哈昂这里肯定还有其他消息。
哈昂越想知道什么,萧景偏不愿让他得逞。
“小旗……”满江像是查到了什么。萧景连忙过去,把哈昂留在身后。
“福兴楼的潲水五日前打翻了一桶。”
“当时有谁在?”萧景看向送潲水的李四。
“小人在,还有跑堂的伙计刘二九,铁牛,来吃饭的四五个客人……还有二厨王八五。”李四畏畏缩缩地掰着指头,挨个把人数了出来。
萧景问掌柜的刘二九和铁牛都在哪。
“刘二九就是刚才端菜的那个,铁牛的娘病了四天前病了,一直没来。”
“王八五呢?”
“在,在后厨呢。”
掌柜的要把人都叫来,萧景止住了,叫掌柜的上了一只烤鸭。
“我觉得铁牛很可疑,多半是跑了。”武英和萧景头挨着头低声讨论。
“王二九更可疑,跑堂的伙计和客人都在,那他一个二厨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萧景有不同的意见。
武英皱眉想了想,“确实,也很可疑。”
“王二九是做烤鸭的二厨,身上烤鸭香一定很重,所以才要用潲水味压一压。”萧景继续分析,不忘再夹一筷子烤鸭。
“不过铁牛是跑堂,身上也会有菜香,嘶——这也不好说啊。”
“哎,哎,你慢点吃。”趁萧景不注意,武英已经把烤鸭吃了大半,萧景夹住武英的筷子,不让他动弹。
武英羞赧,缩回手,忙去查王二九和铁牛。
二人俱是京城人。
铁牛家里只有娘和妹妹,铁牛娘确实病了,但不算重,可铁牛已经出去四日不见回来了。
王二九父母都已亡故,吃百家饭长大,一直找不到活,后来拜了福兴楼烤鸭师傅为师,没想到还有几分天赋,做到了二厨的位子。
仔细想想,二人都很有嫌疑。
周小旗也带回了消息,五日前京城的潲水都没什么突然变化,各家大人府邸里的也是,只除了福兴楼这里。
那这二人就更加可疑了。
“把他们都盯住!”武英双眼一瞪,杀意凛然,就是他们害得他这几日吃了这么多苦头。
武英一直没说,他也被家里的小丫头嫌弃了,已经被赶到侧屋睡了好几天。
他倒要看看这蒙面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