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者兀亮果然告密了,宫中已经知道。
队伍一时混乱,想无头苍蝇似的,没了章法。
萧景趁乱早已溜走,他可不能真成了曹钦手下的人。本想回府中补个觉,骑在马上,远远看到宫门前的火把朝东城转去。
不进宫了,那去东城,是想做什么?
萧景呼吸一顿,转个方向,去了北镇抚司。
“值班的是谁?叫起来,都带上弓箭,跟我走。”
……
这边曹钦调转马头,看着乱糟糟的一片,咬紧牙关,凶光毕露,宫中是进不去了,曹吉祥应该也被抓住,既然如此,他要拉几个垫背的。
定睛望向逯杲的府邸,叫上心腹:“跟我走!”
逯杲听到动静,正从家中出来打算进宫,迎面就撞上了拿着刀枪棍棒,直冲他杀来的曹钦一行人。
此时,逯杲身边只带着两个校尉,只得勉强拔出绣春刀应战,曹钦人多势众,刀枪齐下,朝着逯杲上劈下砍,逯杲左突右击,一时招架不得,只能且战且退,退回宅子里。
正要关门,又被伸进来的棍棒拦住,两个校尉拼命护送,逯杲一路躲到了围墙边。
“逯千户,还想躲到那里去?”曹钦龇出两个大牙,举起刀,围了上来。
两个校尉都已经受了重伤,逯杲背靠围墙,难不成自己今天真的命丧于此?
“千户,我们没救了,最后掩护您翻出去吧。”
“没用的,上围墙就等于是他们的靶子。”逯杲握紧绣春刀,这刀陪自己六年了。
老伙计,最后一战多杀几个回本,也不枉这么多年。
逯杲举刀,就势划过一片,满眼鲜红,对面三四个人捂着手臂。
“围上去!”曹钦从顶上挥下一刀,正朝逯杲眉心,逯杲已经感受到了刀风,但一时来不及躲闪。
完了,还没杀够本。
“当——”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墙外露出了萧景那张脸,挑眉浅笑:“逯千户安泰呀!”
“再晚些,可就见不到我了。”逯杲松了口气,后背一片湿润。
曹钦看见萧景的脸,大脑眩晕,愣在当场,怎么回事?萧景不是他这边的人吗?
登时,墙上又探出几个锦衣卫,举弓朝曹钦那边就射,密密麻麻的弓箭铺天盖地。
众人围在曹钦身前防御,挡得密不透风,“萧景,逯杲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背叛我。”
“我怎么会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厮混?”萧景跳下墙头和逯杲站在一起。
曹钦目眦竟裂,“别忘了石大人是怎么死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萧景不答,墙上锦衣卫加强攻势,曹钦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十八个。
十个。
五个。
三个。
最后只剩他一人,曹钦气急咆哮:“萧景反复无常,逯千户真的不怕他反手把你给害了吗?”
萧景与逯杲对视,逯杲微微欠身,“拿下!”
曹钦头发披散,疯子似的乱窜,校尉们跃下墙头,死死制住曹钦。
“曹大人,您的前辈们都在诏狱住过,现在轮到您了。”萧景替曹钦理理衣袍,拍拍灰尘。
“我等着来萧千户陪我。”曹钦恶狼似的,紧盯萧景。
-
压下曹钦后,萧景和逯杲赶紧进宫。
宫门戒备森严,只开了一条小缝,让二人报上名来,“锦衣卫千户萧景。”“锦衣卫千户逯杲。”细细搜身,又查验了两人腰牌,这才放了进去。
宫中正在捉拿曹吉祥的余党,乱哄哄的。
朱祁镇穿着便服,坐在寝宫,身旁是禁军统领和锦衣卫指挥使袁彬,“两位卿家来得正好,有你们在朕就安心了!宫外情况如何?”
“已经将曹钦拿下,押在诏狱。”
“陛下,有新线索——”锦衣卫指挥同知门达大步走进来。
“说。”
门达面色冷峻,目光锁定萧景,“臣请即刻捉拿萧景。他是曹吉祥一党,有人亲眼目睹,萧景多次与曹吉祥勾结,昨夜曹钦谋反的队伍里也有他在。”
大殿一片冷肃,所有人都看向萧景。
禁军统领是警惕,逯杲是诧异,袁彬是焦急。
萧景顶着目光,八分不动,坦然回视。
身后校尉要朝萧景扑来,袁彬抬手,这萧景太不谨慎,怎么让门达抓到把柄,得想办法捞他一把。
萧景灿然一笑,反而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难得露出笑容,“这就不必,萧卿家的事朕知道,是朕同意他接触曹吉祥的。这次的事情,萧景早就禀告朕了。不仅没有过,还立下大功。”
“门达你用心了。”
门达讷讷退下。
“陛下说臣有功,那臣能不能……”萧景搓搓手指。
“好,不就是抄家嘛,朕答应了。”朱祁镇会意。
随后,袁彬找了萧景,两人走在宫道上,“我差点以为你这次要栽了,幸好你事前有应对。”
“都是大人教得好。”萧景挠挠头,他一直记得袁彬恩情,只是没有地方报答。
“现在你是千户了,要记得凡事要多看多思,有的时候你看到的事情真相,可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了。”袁彬语气越发深沉,嘴唇几乎不动。
萧景转头,袁彬是在暗示什么,“大人?”
“你好好想想。”袁彬拍拍他的背走了。
萧景浑身一颤,低头站住,却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想,好半天才动弹,
天明之后,朱祁镇明发旨意:曹吉祥凌迟处死,曹钦处斩,资产悉数抄家,抄家之人当然是萧景。
萧景到北镇抚司叫上昨夜帮忙的锦衣卫一同前去。
满江还没有出发,就在蹦跶,“还是千户想得周到,舍了上次石亨的,曹吉祥家中肯定东西更多。”满江想到上次从陈汝言那里搜刮到的金银,就忍不住流口水。
“都认真些。”萧景笑着白了他一眼。
周围人都呵呵笑着。
“萧景,你给我出来!”一声大喊响彻北镇抚司,
外面是曹铎,拿着一罐烂浆臭泥就在往衙门里砸,曹吉祥和曹钦谋反的事半点没有告诉曹铎,目前没有性命之忧,但锦衣卫是做不成了。
门口的校尉拦住他,不让他进去。
“哟,这不是咱们曹大人嘛,是觉得一个人在外面不爽快,主动要来诏狱里待?”满江双手叉腰,幸灾乐祸。
“呸——”曹钦把罐子砸向满江,直接被萧景夺下,“萧景你忘恩负义,曹公公看重你,你竟然如此对他。我早就说过,你是个白眼狼,可他们都不信。”
“说到恩情,陛下才是对我恩重如山,曹吉祥犯下谋反大错,便是有恩情,我也不能为他遮掩。曹铎,这青天白日的大家可都看着,你这是也想谋反?”
“呵,抓了我一家还不够,还想把我也抓进去。来啊!快过来。”曹铎眼眶微红,哽咽着,伸出双手。
“曹铎,曹吉祥和曹钦不告诉你一点消息,到底为了保护你,还是觉得你烂泥扶不上墙?”萧景伏在曹铎耳边悠悠地说。
曹铎一怔,脑子卡住了,口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
“既然想进诏狱,我就成全你。”一个手势,曹铎被两个校尉送进了诏狱。
“曹大人识路,应该可以自己走。”萧景不忘贴心嘱咐。
萧景接着带人去了曹家大宅,“你们都是熟手了,应该不用再多说什么,分成小队,给我细细的搜!东边、西边、南边、北边都不能放过,什么地窖啊,暗格的,全都给我搜到。”
“是!”
萧景独自坐在曹家正厅,看着校尉们将一箱箱的珠宝搬出来。
金锭银锭不必说,那是家家必备。
这是箱珍珠,啧啧,都快放黄了。
那边是翡翠,红的,绿的,黄的都有。
“大人!”满江递过来一个匣子,“好东西!”
萧景也是眼前一亮,里面是一尊福禄寿喜的四个翡翠摆件,足足有三岁孩童大小,色泽好,雕工也好。
“我知道,这得给陛下留着。”
“懂事!”萧景笑了。
两个校尉吃力地搬着个箱子过来。
萧景打开一看,呦呵,是兵器,随手抽出一把匕首,刀柄镶嵌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金银错刀鞘,随手一扔,插入木头中三寸,不错。他顺手挂在腰上,“你们看看有没有顺手的。”
满江拿了一把弯刀,周子光要了个枪头,几个小旗拿了腰刀……
萧景特意叮嘱登记的小旗,“记得另外造册。”
后面的箱子,从布匹,到珠串,到各色器皿,络绎不绝。
“大人,后面的地窖里堆满了好酒。”又一个小旗出来禀告。
“一般的都分的,只留下顶顶好的就行。”萧景翘腿,搭在金丝楠木的小几上,曹吉祥是懂享受的。
“明白。”
“等等,记得看看酒坛里藏了东西没有。”
三个半时辰,才是大致清点完。
萧景看着满屋子的珠光宝气,便觉心旷神怡,敲敲桌面,“清单念来听听。”
“金库查得金锭四万两,银库查得银锭十五万六千两,夹墙查得金锭一万八千两,地窖内查得银锭二十万两,玉如意十二柄……”
“停下,地窖只有二十万两?”萧景皱眉。
“千户,每个坛子都查过了,却是是二十万两。”
“一个司礼监掌印,银锭只有三十五万两?”萧景扫视众人。
满江的汗刷地就出来了,一般人也就算了,曹吉祥这里说出去也没人相信,肯定怀疑锦衣卫贪了。
萧景拿过单子,面带寒霜,“房契、地契也不对。”
众人脸上的笑全都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