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齐洛其实并没有太多感受，只知道这是他之前就和顾钧翊约定好的，只要顾钧翊不反悔，他就会遵守。

经过上次的绑架事件，齐洛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不用再假装着原谅，不在意，他真的放下了。

管家离开后，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顾钧翊看着面前的仙人掌，忽然开口道：“这株仙人掌是我十六岁那年，我的老师送我的。”

关于这株仙人掌，齐洛知道背后一定有故事，他以为需要很久才能等到答案，没想到顾钧翊今日会主动提起。

齐洛：“顾大哥的……老师？”

顾钧翊似乎洞悉了齐洛的想法，笑着说：“外界都说我是商业天才，其实不是的，我的一切都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

“我的老师是小我父亲几届的学弟，他们互相欣赏，关系处的非常好。”顾钧翊笑着说，“他们的友谊持续了很多年，我出生的时候，他还来参加过我的满月礼，还抱过我。”

“我小时候，老师经常来看我，后来在我七岁那年，他去了国外。隔几年才能见上一面，但很奇怪，我就是喜欢他，对他很亲近，可能是因为他的温柔和博学吧。再后来，我十五岁那年，他辞职回国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顾钧翊笑起来，“他那个人其实很任性，他说他用了十年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高处的风景他看过了也累了，接下来要舒舒服服的生活，不想再那么累了。父亲一直很可惜，觉得他的才能就此埋没了。再后来，父亲托他教我。”

顾钧翊指了指面前的仙人掌，“这是我拜师后，他送我的礼物。他非常喜欢仙人掌，我那时候不喜欢，觉得丑。”

虽然觉得丑，顾钧翊还是细心的养着这株仙人掌，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顾钧翊并不能算一个会说故事的人，他说起跟老师的点滴没什么条理，属于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说了很久，直到口渴难忍，才停下。他接过齐洛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着说：“谢谢。”

顾钧翊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不远处的仙人掌上，他嗓音沙哑的开口：“起初我跟老师一切都好，他毫不保留的教我，而我也没让失望，直到我发现，我爱上了他。”

齐洛心下一紧，他在顾钧翊身边待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的老师，再加上顾钧翊提起老师时的样子，显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顾钧翊：“那年我十七岁，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不会隐藏，太明显被他看出来了，他开始远离我，没多久他再次出国了。我不甘心，拼命想要一个答案。”

他自嘲的笑笑：“那时候太年轻了，他的回避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他给足了我尊重，是我不好。”

齐洛为顾钧翊的语调感到揪心，他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呢？”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没忍住出国去找他。我怕他不愿意让我去，落地后才给他打电话，他凌晨来接我，很生气，但还是来接我了，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他护住了我……”

似乎连风都停止了，四周极静，齐洛见顾钧翊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他别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他为顾钧翊感到难过，明明十多年过去了，可他在此刻还是窥见了顾钧翊未曾愈合的，泛着血腥的溃烂伤疤。

时间不曾治愈他。

齐洛喝了口冷掉的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顾大哥，那你的老师，他对你……”

“我不知道。”顾钧翊轻轻摇头，眼底有迷茫也有痛苦，“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不知道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还是还有其他什么。我这一生，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正是因为得不到答案，所以顾钧翊才会越发放不下，走不出。

老师离世后，顾钧翊哀毁过度，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不得不休学静养，但他还是落下了病根，此后十几年，一直未曾痊愈。

许是见气氛太沉重，顾钧翊冲齐洛眨了下眼睛，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帮我保密，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我的家人都不知道。”

他们肯定想不到吧，引以为傲的孩子，竟然会爱上自己的老师。

齐洛认真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顾钧翊笑着说：“我相信你。”

齐洛看了顾钧翊片刻，还是问出了心底长久的疑问：“顾大哥，你这样帮我，是跟你的老师有关吗？”

“是。”顾钧翊很干脆的承认了，他看着齐洛的表情，不由失笑，“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并不是把你当成他的替身。你们长的只有三四分相似，性格一点也不像，我分的很清楚。”

齐洛脸色微微涨红，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脑子怕是出问题了，那可是顾钧翊啊，怎么可能做出找替身这种事。

可能是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终于说出来，顾钧翊原本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不少，他说：“对老师，我一直心怀愧疚，当时太年轻了，对他的感情太过热烈才会酿成悲剧，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不曾逼迫他，而是把喜欢埋在心底，默默守着他，直到他老去，他现在应该还好好的在我面前。”

他看着齐洛的眼睛：“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误以为看到了他，但也只是一瞬间。我对你好，是一种情感上的补偿，不是补偿他也不是对你，而是补偿我自己，希望给自己一点心灵上的慰藉。老师的家庭其实也不好，他半生孤身一人，好像除了我也没有谁操心他的生活，是否能够吃饱穿暖，他在事业上很成功，人也聪明，但生活过得很潦草。他刚去世那会儿，我时常想，如果老师转生投胎被我找到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对他，给他一个温暖的家，至于那些情爱……是不敢想了。”

静了片刻，他说：“齐洛，谢谢你的出现，成全了我。”

虽然心里知道，他的老师不会回来了，但人活在世，有时候是需要一些精神寄托，这样才不会那么痛苦。

齐洛摇摇头：“顾大哥，我才应该谢谢你。”

顾钧翊曾向他承诺会给他一个家，他真的做到了。这个家满足了齐洛以往对家庭的所有美好向往。

顾钧翊像个兄长一样包容他，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工作上的事情，还会分享生活中遇到的趣事。

齐洛在顾家的这段日子，生活的很开心。

夜风再起，吹在身上有些凉意，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顾钧翊叫了齐洛的名字，他说：“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跟你说，我永远会是你的家人，但爱我给不了你。”

齐洛道：“我知道啊，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从没想过……”

顾钧翊抬手往下轻轻一压，那是安抚的动作，他笑着说：“我当初提出跟你结婚，是觉得你不爱周承霄了，但现在你明明还爱，还在意，他也还爱你……”

齐洛少有的慌乱：“顾大哥，我……”

顾钧翊柔声地打断他：“齐洛，你知道吗，你其实很幸运，你跟周承霄的身份、年龄都十分合适，没有任何阻碍，既然彼此相爱，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他叹息着说：“虽然我们的情况不同，但我还是想说，别像我一样天人永隔了，才后悔当初的决定。”

齐洛心下微微触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顾钧翊，顾钧翊也在看他。顾钧翊温柔地说：“齐洛，我们的婚事不作数，取消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不嫌弃，我会是你永远的家人。”

带着好吃的糕点过来蹭饭的顾胜桐来院子里找人，恰好听到顾钧翊最后说的这句话，手里的东西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发生什么事了，吵架了？怎么就要取消婚礼了？

不，一定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半小时后，齐洛向顾胜桐解释清楚了两人订婚的始末，只是隐去了顾钧翊爱慕他的老师这件事。

顾胜桐不能接受，他以为小叔和齐洛都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齐洛你想要一个家，小叔你是想让长辈安心，所以你们决定结婚，你们，你们也太儿戏了！”顾胜桐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订婚那么久，两人还是分房睡，怕是他们以后结婚了，也是这样的状态。

顾胜桐不死心道：“都说日久生情，小叔，你们相处这么久，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顾钧翊喝着咖啡，说：“我一直把齐洛当弟弟看。”

顾胜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屁股坐回到了沙发上，他又看向齐洛：“齐洛你呢？”

齐洛完全被顾钧翊打乱了，他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一夜无眠，第二天齐洛下班没有回家。顾胜桐待在小叔这里，焦急的看着时间：“快八点了，齐洛怎么还没回来？”

他担忧道：“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毕竟小叔说婚礼取消了，那这里就不是齐洛的家了，顾胜桐有些心慌。

晚餐准备好了，顾钧翊拉开椅子道：“齐洛晚上不回来吃，在朋友那里。”

“他联系你了？”顾胜桐来了精神，几步走到餐桌前坐下，好奇道：“他在哪儿？蒋拓那里？”

“他是成年人了。”顾钧翊似乎有些无奈，他给顾胜桐盛了碗汤，“你不需要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