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深夜,街道被昏黄的路灯照亮,灯光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纱。
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尖顶在夜空中高耸,哥特式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清晰,远处传来的钟声低沉而悠远。
斯班咖啡厅里,杰西和塞琳玩起了游戏。他们假装对方是自己的朋友,打电话给他们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要跟他下车?”杰西挑挑眉,意有所指。
“well,他说服我了,实际上,我…我跟他还没聊上几句,就已经准备好跟他一起下车了。”
“他非常温柔,我无法自持,我们在餐车里的时候,他开始聊自己,他说他小时候为一条死去的鱼哇哇大哭。”
“我想就是那时我喜欢上了他,就为了那个心地善良的小男孩,他俘获了我。”
塞琳的声音原本有些沙哑,此刻却变得轻柔,像是被风吹散的羽毛,缓缓落在耳边。
“他有点高,有点笨拙。”
“我喜欢我望向别处时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杰西的目光定格在塞琳的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反应过来后,杰西接上她的话:“我感觉不错,你会再见到他吗?”
塞琳咬了咬自己的小指,轻笑一声,“我们还没聊这个呢。”
“好啦,该你了,你来打给你朋友吧。”
“Okay,Okay.”
“叮叮叮,叮叮叮。”杰西模拟电话铃响起的声音,假装等到对面接通电话,和“朋友”分享今天经历的所有。
“我遇见了一个人,在欧洲的最后一晚,你能相信吗?”
“人们常说,我们都会是别人的恶魔和天使,她真的就是波提切利画中的天使…”
*
他们又来到了一个船上的餐厅。
烛火在酒杯里微微摇晃。
听到杰西说他们可以巴黎美国来回两地跑,塞琳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让我们来理性成熟地处理这件事。”她伸出手,左手平放在右手上,“也许我们应该尝试一些不同的事,就算今晚是我们共度的唯一一晚也不错,对吧?”
“人们总是交换电话号码,地址,他们最终就写过一次信,打了一两次电话。”塞琳双手一摊。
杰西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对,渐渐就失联了,我不想要那样,我讨厌那样。”
“我也讨厌。”塞琳有几分落寞。
“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情侣关系就该永远维系下去呢?”
“对啊,为什么,这太愚蠢了。”
杰西盯着塞琳,情不自禁问出这个问题:“你觉得今晚就这样吗?今晚是我们唯一的夜晚。”
“只能这样了,不是吗?”塞琳迟疑地反问他。
“好吧,我们就这么办,没有妄想,没有推测。我们只要让今晚过得精彩。”
“好吧,那就这么办。”塞琳重新扬起一个笑容,杰西说得没错,就让他们精彩地度过这个夜晚,这个特殊的,也许未来不会再有的夜晚。
这时,一对看起来像是专门为餐厅客人演奏的男女走了出来,女生拉着小提琴,而男生拉着手风琴。欢快的曲调似乎也在告诉他们:“今夜应尽兴”。
杰西示意塞琳伸出手,“我们应该握个手,把你的手给我。”
他们把双手交叠在一起,杰西的手盖在最上面拍了拍,又在塞琳面前挥了挥,像是做着什么神秘的祈祷仪式,“好了,为了为什么共度的唯一一个夜晚,以及剩下的时间。”说完还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看到塞琳的视线低了下去,杰西不懂塞琳明明已经被他逗笑了,怎么又突然失落了起来,于是温柔地问:“what?”
“只是…挺让人沮丧的,不是吗?我们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我们什么时候不得不道别了。”即使塞琳知道他们应该珍惜这个美好的夜晚,但她同样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人在最接近幸福的当下,总是容易变得惶恐。
杰西耸了耸肩,“我们可以现在就道别,那么我们到早上就不必担心了。”
“现在吗?”
“yeah,说再见。”杰西冲她点点头。
“bye”
“good bye”
“你真是…好吧再见…”塞琳被他逗笑了。
“回见。”
“回见,yeah.”
看着眼眸亮亮的杰西,塞琳的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不舍,嘴角又渐渐放了下来。
因为没有多余的钱住酒店,杰西和塞琳计划从一个酒吧搞来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来到一片草坪上度过最后的时间。
他们喝了点酒,平躺在草坪上,看着树的缝隙中透出来的月亮。
塞琳把手放在头顶,微微地伸了个懒腰,“我一生中常常跟人在一起分享美妙的时刻,比如旅行,或是熬夜通宵看日出。我知道那些是特别的时刻,”她说着说着又露出一丝困惑,看向杰西,“但有些事总是不对,我希望我是跟别的人在一起。”
杰西忍不住笑了出来,塞琳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后又接着说:“我知道我的感觉,知道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们都不懂,但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塞琳的语气平静下来,轻轻抽气,“此刻,你不可能了解,为什么像这样的夜晚对我的生命如此重要,但的确重要。”
杰西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支起身体看向塞琳,同样也说起自己的感受,“假设你跟我一直在一起,你会开始讨厌我的很多怪癖。每次…每次我们请人来做客,我就会没有安全感,我会喝的有些醉,或是我一遍又一遍地讲同一个愚蠢的伪知识分子的故事。我听过所有那些故事,当然我会厌恶自己。”
说着他又躺下了,“但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另外一个人。”
“其他唯一的方法,失去自我的方法,就是…跳舞,或酒精,或磕药,或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他们聊到性.爱,塞琳坦白:“其实在我们下火车的时候,我就决定要跟你发生关系。”
杰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塞琳竟然从旅程一开始就抱有这种想法,毕竟她刚才还明确表示“不想发生关系,不愿让这个美妙的夜晚沦为‘在火车上邂逅法国姑娘,一夜风流后永不相见’式的男性幻想”。可如今她的说法却与之前截然相反。
塞琳看出了杰西的惊讶,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但现在我们聊了那么多,我也迷茫了。”
她本来以为她和杰西的相遇最后只会发展为她人生中一段庸俗的一夜情经历,但她在下车的那一刻没想过她和杰西能聊这么多,从家庭生活到人生理想,从兴趣爱好到矛盾冲突,也许很多夫妻和情侣在一起生活那么久,都不一定如同她和杰西这般如此深入地交流了这么多。
“为什么我们把一切搞得这么复杂?”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在草坪上翻滚着拥吻了起来。
............
“cut!great!”理查德放下摄影机,冲他们说道:“guys,这个镜头我们顺利结束了。”
瑞凡和希尔薇还躺坐在草坪上,彼此相视一笑。
“right,理查德,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和希尔薇等会再一起回去。”瑞凡双手后撑在草坪上,对理查德说。
“OK,OK,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理查德也不多问原因,这段时间无论是拍摄还是休息,他们俩都黏在一块,他都已经习惯了,招呼上另外一个灯光师和摄影师将现场收拾收拾,识趣地扛着设备走了。
草坪上就只剩下希尔薇和瑞凡两个人,因为拍摄难度不大,也不想让更多人打扰,他们都没有带上自己的助理。
希尔薇继续躺回草坪上,看着头顶的树影,张开手掌,从手指的缝隙里看到清冷的月光与树枝在夜色中共舞。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你想到了什么?”瑞凡扭头问她。
“当初我在《不设限通缉》里看你演戏,我记得有一场戏是,丹尼向罗娜坦白他虚假的一切,他的过去,也是在这样的树下和一片月光下。”希尔薇手指合拢,虚握成一个拳头。
“我当时在想,这个男孩真有天赋,就是看起来太悲伤了,他的悲伤真实到让我以为他根本没有在表演,而是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倾泻自己的情绪了。”
“如今我们同样躺在这样的树下,你不觉得吗?这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希尔薇的语速放慢了,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们的心弦上。
“命运吗?”瑞凡同样向上伸出手,试图触及那一片朦胧的月纱,却也只能任由它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他随即又转了个身看向躺在他身侧的希尔薇,喃喃说着:“我之前也以为我不过是无法抗衡命运的普通人之一,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命运已经格外眷顾我了。”
瑞凡连眨眼的频率都放低了,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她的身影印刻在心底。这趟维也纳之旅太过美好,好到让他根本想不起来任何无关紧要的事,只剩下眼前的她,任何事物都无法在此插足。
希尔薇也偏头看着瑞凡,发现自己一下子有些看不透此时他眼底突如其来的情绪,低声笑了起来,“你从哪里进修的情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动人。”
黑夜寂静如一块厚重黑绒布,覆住城市的喧嚣,也让所有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想法无处遁形。
一抹惆怅悄无声息地袭上心头,她看似在回答瑞凡,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瑞凡,命运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人能预测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活在当下,为自己而活就已经很好了。”
他们面对面躺着,胳膊枕在脑袋下看着对方,也不说话,仿佛一直要对视到地老天荒。
过了一会儿,希尔薇觉得这样有点肉麻,一个翻身躺在瑞凡的身上,戳了戳他的肚子,疑惑地问:“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瑞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那个决定,心中就会被翻涌着苦涩和不舍所吞噬。
“你觉得杰西是个什么样的人?”希尔薇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于是换了个话题。同时调整姿势,慢慢向上移,直到脸侧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好一会,瑞凡的声音才响起,“well,他是个典型的浪漫理想主义者,幽默风趣,常常用哲学和文学的视角去讨论人生、爱情和命运,对爱情既渴望又怀疑。就像塞琳说的,他的内心住着一个小男孩,虽然也很不成熟,但是也会愿意真诚地表达和倾听。”
他的手自然地环过希尔薇的肩膀,手指在她微凉的肩头轻轻地摩挲。
他们又漫无目的地聊了很多,直到希尔薇感觉夜色深重,漫上来的凉意让她不禁瑟缩了起来,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瑞凡和希尔薇并肩走在多瑙河边上,往酒店的方向走去。他们都知道,过了这个夜晚,属于瑞凡和希尔薇的旅程也要走向结束了。
“sisi,你知道吗,我想和Aleka's Attic乐队的所有人到更多的地方巡演,我还想和马丁·斯科塞斯这样的导演合作,我还可以尝试更多的角色,比如说像是到处发疯之类的大坏蛋,或者是一些潇洒风趣的英雄,是不是听上去很酷?”
还没等希尔薇对他说的话有什么反应,瑞凡又提起他那计划了很久却总是迫不得已被搁置的计划:“我一直很想去学校读书,过去总是没有机会,我也渴望能真正体验一次校园的生活。而现在,我相信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经历那些我从未体验过的人生了。”
他从未和希尔薇说过,之前在耶鲁陪她上课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很复杂,向往的同时又多了些说不清的恐慌,因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希尔薇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瑞凡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但他没有说的是,他更想和希尔薇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正如当初他在自己胸口处刻下的那句话,从未改变。
希尔薇先是被他这一长串的话语砸得有点愣神,她察觉到瑞凡似乎做了某个决定,这个决定也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如此热情的原因。
她撩开被晚风吹得直扑面门的头发,看向瑞凡同样被风吹得扬起的发丝,轻声说:“瑞凡,你以前很少会直白地说‘我想’,‘我要’,‘我可以’,但你现在能够不再压抑你自己的想法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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