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林季被林瑜问的奇怪。
他和祁嬴的关系在祁嬴跳墙走后他就和小妹解释清楚了,从上学时候一起烧学宫,讲到前段时间一起查粮草案还了父亲清白,最终将两人的关系定义在友人之上。
“对!”林瑜揪着林季的衣袖,手劲大的出奇。
“是朋友,”林季回答,“同窗,朋友,现在还是我认为的恩人。”
林瑜盯着她哥,扯出一个被气急了的笑。她眉眼长的凌厉,林季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她脸上读出几分怒气。
她反手将一个本子甩在林季身上。
“亲哥,告诉我,这是啥?”林瑜问。
林季被砸的有两分懵,他正想着万寿节的事情,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林季反应不来,下意识的接过本子打开。
看到其中的东西,林季心中咯噔一下。
“哥,我是你亲妹,我跟你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性格我清楚的很,从小到大,你就没往家里带过朋友。”林瑜转身,关紧房门。
她看向林季,继续说下去:“更别说给人补手帕了!还写情诗!还把人藏家里!”
“哥呀,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你和世子有一腿。”林瑜说。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林季看着手上的那不堪入目的小诗和熟悉的手帕,只觉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咣叽给他砸的眼冒金星。什么情诗,什么手帕,什么和祁嬴有一腿?除了最后一件事,剩余的就算是他上辈子都没做过,怎么能这样冤枉人。
“我们,我们……”林季气的说不出来话,颤抖着手问,“你,你从哪里听见的?”
“街上。”林瑜抱着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今天我一出门,隔壁家二小姐就跟我阴阳怪气,说咱们到是有福气,爹爹没了官职你又旁上一个,我给她拽出来一问,好家伙,那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我没有,我们不是这种关系。”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本来躲不过万寿节这事就够让人心烦了,现在又跑出来这些流言蜚语,林季实在头大。
林季揉了揉太阳穴,他将那所谓的“证据”扔到桌上,问妹妹:“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总不该是隔壁家二小姐给你的吧。”
林瑜一抬下巴,骄傲的说:“当然不。”
听到隔壁二小姐的话,林瑜惊的够呛,当即否认了,告诉她别随便乱说,小心惹来灾祸。她这句话唬住了人,没用什么力气就从小姑娘嘴里套出来消息,带着两个家丁直奔行安楼。
林季叫住她。
“你说传播着消息的人在行安楼?”他问。
“原本是不确定的,”林瑜想了想,答,“我假装不知此事,在行安楼里外和人聊了聊,打听到一件事。”
林瑜勾勾手,示意林季过来。
她坐到椅子上,压低声音说:“行安楼除了吃饭喝酒看曲,还能买点别的东西。能买到什么,各凭本事。这件事,听闻是一位晋州富商打听出来的,他家中有一女儿,到了待嫁的年纪,像是特意来攀姻亲的。”
攀姻亲?
林季冷哼一声。
不像。
端肃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血脉,论起血统,比当今圣上都更纯粹几分。祁嬴虽每天吊儿郎当不着四六,但到底是广信侯和长公主的独子,他的婚事绝不会如此草率的定下。
就连上辈子二皇子想办法将他送去祁嬴身边时,都花了大力气,其中一度以为这事要黄,穆嘉辰都开始另想办法的时候,礼部那边却突然出了岔子,阴差阳错的把林季的名字交了上去。
当时由于父亲被诬陷,他是罪臣之子,昌武帝看见他的名字后勃然大怒,如果不是祁嬴亲自选的他,他去不了广信,可能事情一过,就该被清算了。
如今这情况,倒像是试探。
他此前,确实和祁嬴走的太近了。
这幕后之人的试探看着不高明,但却是个最有效的法子。事情闹大,昌武帝知道,必定会叫祁嬴过去问话。或许都不用特意叫过去,万寿节上问一嘴,就能从祁嬴的态度看出这事的真假。
能这样布局,这人要么在祁嬴身边,要么在皇帝身边。
林季思考片刻,心中暗道不好。
在祁嬴身边,在乎他的婚事,在乎自己与他来往的,是长公主。在皇帝那边,都不用想,昌武帝就是那个人。林季原还奇怪为何昌武帝要他同祖父一起赴宴,原是为了这件事。
林季不再犹豫,当即起身,他抓起披风就向外走去。
“你做什么?”林瑜问。
“去行安楼看看,”林季回答,“先前是我疏忽了,这件事可大可小,这个节骨眼上,要是陛下和长公主因此动怒,咱们得不偿失。”
“既然现在所有消息都指向行安楼,那散播的源头必定在哪里,我去看看,你跟爹娘在家待好。”
“不用麻烦。”
林瑜拦住林季,她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在林季狐疑的目光中拍拍手,扬声对外面说:“带上来吧。”
……
“就这事?”祁嬴站在都城卫门口,听完陈奇的汇报,“没了?”
陈奇点头:“没了。”
祁嬴似笑非笑,转脸问孙不凡:“你信吗?”
孙不凡摇头:“我不信。”
“我是个什么玩意我自己清楚,没人想和我攀姻亲,”纯黑的战马鼻孔出气,在祁嬴说话时不满的嗤嗤着,这是只刚成年的小马,是祁嬴这次特意从广信要来自己亲自训的,如今脾气还很大。他将马绳递给梁华,对陈奇说,“既然消息是从行安楼来的,那就去查查到底是谁说的。”
“这事来的奇怪,”他说,“我在京城名声想来不怎么好,行安楼那时候都不敢放半个屁,如今我有了官职立了功,他们倒开始了。”
“若是无人授意,我不信。”祁嬴说完,一拍马背,示意陈奇顺便把这臭脾气马送回家,顺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陈奇:“啊,有……”
“那个,世子离京后,都城卫晏飞将军就和下面的人掐了几架,正巧被吏部官员看见,往陛下面前告了一状。陛下一生气,就把于大人派来,说是要他好好改一改都城卫,说京城不养闲人,要是再出事,都城卫所有人都滚蛋。”
“然后……”
祁嬴挑眉。
“然后?”他问。
陈奇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只能说:“于大人是个,妙人!世子,您要不先进去看看?”
于相旬这人祁嬴还算熟悉,他与父亲相识,人的确不迂腐,但也不至于妙。他一把年纪了,那脸上皱纹一道道,看着就不很妙。带着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现的酸意,祁嬴走进了都城卫。
刚一进门,一块巨大的木板就横在他面前。
那木板足足有一人高,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除此之外,还有日期,和一对勾勾划划的道道。
祁嬴看的目瞪口呆,他顺着木板往下看,正对上于相旬的视线。
于相旬坐的四仰八叉,手里还端着一杯茶水,见到祁嬴,他一骨碌起身,笑着迎上来。
“见过世子!”他笑盈盈上来行礼,“好久不见世子。”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祁嬴问。
“哦,这些?”于相旬挺起胸脯,“这是签到板,世子,怎么样,老夫的字还可以吧!”
祁嬴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都城卫的情况祁嬴是知道的,这里人散漫惯了,别说签到,人能来一半就是万幸。但看着那黑压压一片的木板,祁嬴看着这制度实施的还挺不错。
他略带惊奇的问:“于大人这签到,有些特殊啊。”
于相旬捋了把胡子。
“陛下发话,我不尽心也不行啊。”他主动对祁嬴介绍道,“这块木板上写着都城卫全体的名字,每天人来了,交腰牌,画押;下班了,除了值夜与巡防,其他人取腰牌,再画押。”
“这虽然麻烦,但有效就行。”于相旬说,“这些记录每天我都会誊录一份,作为官员考核标准之一。世子,你看那边。”
顺着于相旬的指引,祁嬴看过去,发现这样的木板都城卫还有两块。
“病假事假,查案外出,这些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一目了然。”于相旬走到板子前面,“迟到早走,这里也有记录。”
他探身到板子后面,伸长胳膊,掏出一个盒子。
“这是?”祁嬴听到了钱币碰撞的声音。
“迟到早走都有罚款。”于相旬说,“一次十文,陛下同意了。这些钱年底上交,清点后充公。这一年交钱最多的,明年就不用干了。”
祁嬴一听,直呼妙啊。
对这些富家公子哥来说,十文钱不算什么。但要是因此丢了官职,那可就不值得了。于相旬过来,也代表陛下要彻底整顿,就算是过来都城卫干坐着,他们也得过来。
于相旬说是陛下发话,但看他这谋划,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
都城卫人员齐整,对祁嬴也是好事。他很早前就想把都城卫用起来,但那时候,都城卫不在他手里,他也没机会。
“既然世子回来,这规矩我也同世子讲明白了,”于相旬试探,“世子,您看……”
“都城卫的规矩,我定当带头遵守。”祁嬴接上话,也对于相旬一拜,“于大人,实不相瞒,都城卫顽疾众多,您帮了我一个大忙。”
于相旬赶紧扶他:“哎呀哎哟,世子客气。”
“您肯为之费心,我感激不尽。”祁嬴说。
“哪里的话,世子,”于相旬开口解释,“职责所在,我定会尽心竭力。但这办法,确实不完全是我想的。之前有一次碰到林大人家的大公子,我与他交谈甚欢,便一同去了行安楼小坐。”
“当时,是林公子谈到了都城卫一事,想到了这个办法。”
说到这里,于相旬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林公子真是未雨绸缪,他这是早就想到陛下不会放任都城卫混乱下去。唉,他是个好孩子,若参加秋闱,定大有作为。但听说,他放弃了,还准备离开京城?”
“是。”
祁嬴想到去行安楼接林季那天,原来,他是和于相旬谈这件事?
都城卫。
那时候他们都不熟,林季,想都城卫的事情做什么?
最初的开心被怀疑掩埋,一种令他恐惧的可能性涌上心头。
祁嬴深深皱起眉,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林季,今年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