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安打了个激灵,偷摸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位始终让自己浑身犯怵的“玄衣修罗”,顿觉这人比顾棠的刀可怕万倍。
“林公公。”
“王……王爷。”林惠安条件反射,当即就想跪地行大礼。
薛敬蹲下身,平视着他,“你知道战场之上,本王最不喜欢用哪种兵吗?”
“哪……哪种?”
“腰间束带缠不紧,一敲战鼓就掉裆子,磨磨唧唧拔不出刀的兵。”
林惠安不经意间打了个哆嗦。
“这种兵,本王见一次打一次,再不济,就将他赶去冲锋阵上,要是敢退后一步,立斩不赦。”
林惠安立时会意,连忙道,“王爷,我不是有意藏着掖着不说,是因为……你们两边都要我和我儿的性命,我、我总得有东西自保……自从你在未央舟上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就知道,我儿的命保不住了……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在未央舟上留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画轴……一个画轴。”林惠安哆哆嗦嗦地说,“就吊在未央舟的灯笼下头,鬼门的人只要看见画轴,就知道我手里头藏着他们要毁掉的秘密。那是护身符,只要鬼门的人得不到它,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动小孟的性命了。”
薛敬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好一个林公公,竟是从本王摘下你面具那天起,就开始给自己和儿子铺生路了。你未雨绸缪,故意将秘密挂在未央舟上,非但鬼门的人不敢动你,我们也无法动你。而你呢,拿着一张‘地网’图招摇撞骗,诓我们说这就是你守了十年的秘密。林惠安,你不简单呐。”
林惠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办法,鬼门、顾棠、二爷……你们所有人都要我的命,林惠安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但小孟不能死,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他一命。”
薛敬凑近些,低声问,“是什么画的画轴?”
林惠安顿了一下,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
薛敬被他笑得很不耐烦,“你笑什么?”
“我笑烈衣聪明反被聪明误,为剿灭鬼门,今夜急于求成,提前毁了东河丑市,烧了未央舟。哈哈哈哈……那幅画已经被他一把火烧没了,全没了!未央舟沉了,画也成了灰烬……王爷,你要问罪,也不应寻我,应当寻他!”
薛敬强压怒火,“林惠安,今夜河堤上,你亲眼所见未央舟着火,却一个字没说,是故意看着那个所谓的‘秘密’随着东河丑市一并摧毁吗?”
“没错!”林惠安报复性地低吼,“只有这样……那个秘密才能被封藏起来,小孟说不定还有机会活命……”
靳王震怒。
这时,顾棠慢吞吞地走过去,轻飘飘地说,“林惠安,你说你拼死要保住林小孟的命,但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可不如你的胆子大。”
不光是林惠安,连薛敬同时也怔了一下。
林惠安双眼通红,气急败坏地吼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顾棠冷道,“‘藏东西不要放进兜里,要放在有光的地方,人家才不会注意到。’——这话,是不是你曾经教过他的?”
“什么,小孟他——”
“画没毁。”顾棠压低了声音道。
这三个字听进林惠安耳朵里,像是从地狱传出的一样。
“画……画没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抵死掐断,林惠安彻底震住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是谁?”顾棠冷笑,“林公公,你儿子如你疼惜他一样疼你,不忍你送命受辱,所以二爷没问两句,他就把你告诉他的秘密全都交代了。”
林惠安彻底疯了,他的屁股像是安了弹簧,扯着绳子弹起来,疯也似的撞向顾棠,奈何被绳子捆着,手腕彻底被勒出血筋。
顾棠不再理会林惠安的疯吼,转身对仍在错愕中的靳王说,“王爷,借一步说话。”
薛敬随顾棠走出石室,正色问,“顾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棠倒吸一口冷气,直言道,“不瞒王爷。当时在远竹轩,我确实听见林小孟对二爷这么说过。随后,二爷便派我去未央舟,带着银三的人,秘密在河底埋‘混江龙’。其间,他特别嘱咐我,让我务必将未央舟上三盏蓝色灯笼上糊着的蜡纸揭下来。我照做了,将三张灯纸带去青海阁,交给了他。”
“蓝色灯笼……”
薛敬灵光一闪,转身回到林惠安面前,一把将全身丢了骨头的林公公提起来,快速问,“灯笼上糊着的纸就是那幅画?”
林惠安已经脱力,绝望地点了点头。
薛敬难以置信地一笑。
真是好绝妙的手段,为了掩人耳目,林惠安竟敢将那幅令鬼门忌惮的画夹在灯纸里,糊在未央舟的灯笼上,十年来鬼门铃刀进出未央舟,竟然无任何一人发现——原来吊在门前招揽生意的蓝色灯笼上,竟就糊着那个“秘密”。
“怎么做到的?”
林惠安颤声道,“画布被我粘了三层,上下两层都是蜡纸,剥离之后,中间那层才是原画,笔迹为乌鱼墨所画,隔水蒸一下,墨迹就会显影。”
原来如此,这就是鬼门势要活捉林惠安、所求的最后一样东西。
却没想到,竟然被他用这种办法封死在灯笼里,在未央舟上一挂就是十年。
“那是一幅什么画?”
“泽济六年,由岭南封地进献入宫过七名秀女,后经层层筛落,只一人被选入后宫为妃。那幅图是由岭南有名的画师所绘,名叫——‘簪七秀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