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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第四七九章 鸽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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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九、鸽笺

清晨的日头还未升起,南角街的祸事就传进了总督府。

等靳王带人亲临南角街的时候,茅草屋里一片无声无息。院子里最起码东倒西歪地躺了二十多人,都是昨夜驻巡这条巷子的守卫。

银三瘫跪在门槛边,瞳孔发直,只留下微张的嘴巴在拼命喘气。他昨夜因为在凤栖阁帮工,索性没回家,竟不幸中之万幸捡回一条小命。

晨风挣扎着血色,夏雾阴霾。

靳王走到最靠门的两具尸体旁,躬身掀开白布,见是常跟在银三身边嬉皮笑脸的矮胖子,另外那瘦高个脸色灰白,双颊上的麻子都隐约看不清了。

鹿山检查完茅草屋,快步走回来,“查过了,林小孟被人劫走了。这些守卫都是被迷晕后,被人一刀锁喉,刀法深浅不一,至少有五个杀手。”

“有活口吗?”

“……没有。”

一股逼人的冷气席卷整个茅草院,屋顶黑鸦嘶叫,吵得人心惶惶。

靳王再次扫视这个院子,隐隐压制怒火,“这么说,没有活的人见过凶手。”

鹿山无声的回应昭示一切。

门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其声如生刳豚骨。

只见一个威猛壮汉一头撞进院子,扑倒在两个兄弟身旁,悲痛欲绝地嚎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恍恍惚惚间靳王却听见了一句有用的话——

“你们说和人喝酒,怎么酒……一顿的功夫……人、人就没了……”

“喝酒?他二人和谁喝酒?”

“王爷问你话呢,快说。”旁边的侍卫想将他扶起来说话,却被靳王按住。

他亲自蹲下身,用安抚的语气问,“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昨夜你这两位哥哥是同谁喝酒?”

“大、大有……”也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伤心过度,大有几乎撑不起脑袋说话,好在舌头虽然不太利索,脑子却慢慢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方才将昨天城门口发生的事断断续续讲明白了。

靳王站起身,眼神一凛,“将瓮城负责清砖验人的侍卫长带回总督府,本王要亲自查。”

“是!”两名侍卫连忙退开。

院子里噤若寒蝉,银三攒足些力气,壮着胆子跪过来,“王爷……小人弄丢了嫌犯,只得以死谢罪。”

靳王低头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茅草院。

银三拽着小鹿的衣摆,“王爷……治我罪吗?”

鹿山将他扶起来,语气微重,“这些天躲远一点,别再触人霉头。另外,让南角街其他人把嘴闭严了,要是不留神再有吐沫星子溅出去,没人保得了你。”

银三狠狠点了点头,两眼一红,“哇”的恸哭出声。

薛敬料理完总督府的事,再回帅府时,已经黄昏了。他一进后院,就见书房的灯亮着,半开的窗棂上落了两只胖嘟嘟的鸽子,正在啄洒在窗前的粟米。

薛敬脸色一黑,推门便走进去,果真见二爷正对着灯瞧信。他走过去,一把夺过二爷手里的信封,铁面无私地拍在案上。

“欸,你——”

“这就是你的‘谨遵医嘱’?”薛敬冷冷地问,“你昨日怎么回来的自己不知道吗?”

二爷向后靠回椅背上,笑着看他,“今日老先生已经骂过了,你还要再骂?”

“骂你是轻的。”薛敬转身盥净了手,又凑回他眼前,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碰见你的大夫没被气死,那是他们心宽。我么……是因为命硬。”

“胡说。”

薛敬侧头检查了一眼被喝空的药碗,为防他耍诈,还专门凑上去闻了闻,“怎么样?今日好点没有?”

二爷瞧着他这动作行云流水,冷不丁笑了笑,“你把扰人的鸟叫清干净了,我难得清闲,自然好多了。”

“军务不经你手,是想你好好调养,大夫说……”

“大夫说我忧思过重,要好好养心。殿下,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薛敬立刻听出他的画外音,眯起眼角,“除了我和老张头,还有旁人跟你说过?”

二爷收起笑,“怎么院子里就进出这么几个人还要过你的眼?是你那小皇妹,一日三顿一餐不落,我连雇厨子的钱都省了。”

薛敬心里骤然打起的鼓又熄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才将注意力放回那封信上。

“这是谁的信?”

二爷忙按住他要翻开信笺的手背,食指画圈,在他手腕上轻轻点了两下,“一桩换一桩,这世间哪有不出力气白赚好处的买卖?”

“啧……”薛敬一下子听恼了。顺势握住二爷的手,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捞起来,攥着的侧腰转了个圈,逼他双脚离地,牢牢地抵在身后的博古架上。

架子上的瓷瓶叮叮当当响,差点从架子上晃下来,二爷下意识伸手去扶,险些忘了如今自己这姿势可比将坠不坠的花瓶危机重重。

“不出力气?”薛敬磨着牙,用大腿狠狠顶着他,“本王一身力气没处卖,能怪谁?稍一见点起色你就吐个血,活活吓掉我半条命!本王一介匹夫,活得好比仙圣,那姓柳的老东西都没我能忍!二爷有纸笔吗,要么这账我先赊着?”

“你——”这人曲解话音的本事登峰造极,回回说到正事话锋急转,立时南辕北辙,近来愈发不堪入耳。二爷没脾气了,只能耐下性子哄道,“好好好,我说……能不能先回去?”

“回哪儿?”

“……”

“回床上?行!”薛敬二话不说,勾起二爷的两个腿弯,将他架起来,慢吞吞往床边走。

“等、等!”

“轰”地一声,从脊椎倒灌雷火,烧得二爷浑身一颤。霎时脑海中光阴回溯,闪过刚回到帅府的那一晚,好像这条到床边不远不近的路烘燃起浸透欲壤的火。

薛敬故意磨着步子,死活不放他下来。

这人养了这么些天非但没见长肉,两口血吐尽,还愈发清减,弄得薛敬怒火更盛,不能绑又不敢骂,便只能用不耗筋骨的法子千方百计地折磨他。

“放、放我下来!”二爷呼吸微促,揽着对方肩膀的手臂溢出薄汗。

“偏不。”好像要将昨日在佛生堂受惊的账一并讨回来,薛敬故意捡着那一晚要他命的姿势,辗转几处后又将他“钉”在床柱上。

二爷手脚发软,这次是真挣不过他,喘声更加剧烈。

薛敬腾出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襟,盯着他心口留下的刀伤。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比旁的肤色要浅,一颗心剧烈跳动,恨不得从这个口子里蹦出来。

薛敬忍不住想,若自己是那荒风中无依无靠的枯草,那这个人便是荧荧燃起的一把火。莽莽荒原霜雪刺骨,有了他,薛敬才将自己活成了有家可归的傻人,都快忘了颠沛流离的苦日子是什么滋味。

人间四海八方,再没有比这人的心尖更烫的所在了。

可是他……偏偏从来不爱惜自己。

薛敬呼吸发狠,带着决绝的意味。

二爷忙抬起他的下巴,见他嘴唇咬破的口正汩汩冒着血,心里霎时一紧。

“昨天那样……我害怕……”

二爷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仿佛一根要人命的针瞬间从百汇直扎脚底,将薛敬那股没皮没脸的浑劲钉得四分五裂。

……

停了好一阵,薛敬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林小孟丢了。”

二爷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薛敬从他怀里抬头,闷声说,“这城里的消息多如牛毛,保不齐就会从我封不住的墙根飞进来,与其你从旁人的嘴里添油加醋地听见,倒不如我自己坦白。”

也不知哪攒来一股力气,二爷猛地推开他,震怒道,“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薛敬被他推得向后趔趄两步,低下头,像犯了天大的错。

“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个字别落。”

“是。”薛敬连忙将昨夜在南角街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顺便还提到了李世温查“弓|弩”的结果。

“我今日审过城门口募工的兵长,也看了记录名册,再加上许大有的描述,大致可以断定,混进大力中的杀手应该是易过容,而且盯麻子脸他们好几天了,直到听出他们是帅府派来罚工的,昨天才用一顿酒套出了话。”

二爷深叹一口气,手指捻紧,“是我疏忽了,那三人按说是因我一句话被罚去城门的,没想到……敌人竟然会潜伏在运砖的大力里。”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薛敬唯恐他因此事自责,连忙劝道。

二爷却根本没工夫自责,忙按住薛敬,又问,“南角街遣散了么?”

“没有。”

“瓮城那边呢?”

“只换了几个监工的兵长,城内一切照旧。”

二爷点了点头,“你没有因此事大动干戈,便还稳得住,若不然只会自乱阵脚。五个人……五个人散进城里,便如大海捞针,而且他们肯定趁昨夜就带着林小孟离城了。”他缓步窗前,抬手摸着正在窗棂打盹的白鸽,“林小孟始终是扎进皮肉里的一根软刺。当初我将他秘密转至南角街单独关押,却没有放进总督府或者帅府,一方面是担心总督府人多眼杂,新旧首府交接之时,会有敌军的奸细混迹其中发觉端倪;另一方面,我是想他远离阿灵,离得越远越好……”

……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犯了手谈大忌。

薛敬走到他身后,“林小孟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屁孩,知道他与十四年前那场大火有牵连的人城内不超过五个。你将他不谨不慎地丢在一个满是三教九流的犄角旮旯本没有错,是敌人病急乱投医,恰好钓到了大鱼。”

二爷隐隐一叹,“可如此一来,你余毒未解之事就率先暴露了。”

薛敬刚要开口再劝,却听他话音一冷,“罢了,知道便知道吧,始终藏着掖着,也是畏首畏尾。”

见他眸中杀气肆虐,全无昨日逆血之兆,薛敬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你方才说碑界处冒头的杀手是淳王的人。”

“从弩上看,是岭南派来的。”

“这就怪了……”二爷颇感疑惑,“谁会选在敌人惊弓之鸟的时候刻意再暴露自己一次,此举怎么看都有种画蛇添足的……愚蠢。”

薛敬将声音压得极低,甚至有些嘶哑,“也许是有人等不及看北疆初定,想趁乱斩草除根。”

二爷转头看着他,方才意识到,同根生出的劲草一分为二,要将人逼上死路的人是他的大哥。

人心是血灌肉填的,到底还是会疼。

“殿下……宽心方能长足,走一步算一步。”

“好。”薛敬在他耳边笑了一下,“警世恒言,你自己也要记着。”

答应得这么朗利。不过也是,要说薛敬这人,向来知晓宽人慰己,天大的事当被盖,鲜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惊他的心……

自己除外,如今怕要再加一个阿灵。

二爷瞧着薛敬,却见他眉眼含笑,深净的眼波,犹如吞噬人间万恶的乌海。

薛敬被他盯得不明所以,凑过去眨了眨眼,“怎么了?”

二爷别过眼,方才意识到自己走神时不小心撸掉了鸽子尾巴上的几根毛,气得小胖墩跺了跺脚,展翅飞上屋顶,不打算理他了。

结果鸽子扑腾翅膀的动静倒是震醒了薛敬,立刻将二爷挤在窗棂上,语声一凉,“差点被你混过去了,天下间的‘生意人’若都是二爷这种,我们这些老实人还怎么活?”

他方才“不打自招”,把林小孟和弓|弩的事一不留神全交代了,结果这人倒是守口如瓶,半点要谈鸽信的意思都没有。

二爷见情势不妙,连忙抽|出袖筒里备好的信拍进薛敬手里,趁他接信的档口侧身滑出了他手臂的桎梏,“你自己看。”

薛敬展开那封信,仔细瞧了一遍,“这什么鬼画符?”

二爷一边整理着博古架上方才被自己不慎撞歪的瓷瓶,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戴帽子的小人是萧人海,那群‘木头棍’一样的……唔……是萧氏一族。”

薛敬再次看向那张纸,片刻后背脊一阵恶寒,差点惊掉下巴,“你!”

二爷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转头悠然地瞧着他,“怎么了?”

“你……”薛敬快步走到他身边,难以置信地问,“你抓了萧氏满门?!”

“一百三十二人,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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