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无论如何也补不上你为我落魄的十年,总不能还要你拿‘步量山海’的愿景换这一场春秋大梦,这偌大天下若要你耗尽心血来换,我宁肯不要了。”
“……”胃里顿时剧烈翻搅,二爷捂着肚子躬身,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季卿!”薛敬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
“别碰我……”二爷无力地甩开他,踉跄着走出荒亭。
薛敬紧跟着又要去扶,无数次被他挡开。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走,星野寂寂,浩渺无穷。
薛敬不近不远地坠着他的步子,见他背脊断续轻颤,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赤松马闻声赶来,二爷攥紧缰绳便要上马,被薛敬箭步挡住,见他脸色惨白,唇色几乎是透明的,吓得脸色剧变,“季卿!”
“滚。”二爷一把推开他,利落上马,一声鞭子抽得极响,在薛敬晃神间绝尘而去。
这一声鞭响算是彻底把薛敬抽醒了,他快速唤来自己的马,几乎是用飞的窜上马背,狂奔追去。
林间全是树杈棘丛,疾马怒奔时看不清夜路,全凭应变和直觉。薛敬疯追一阵,还是被二爷远远地坠在后面,都说烈家驭马的本事名震天下,果然不错。自己连甩鞭的动作都赶不及,更别提赤松还是匹汗血宝马。
浓雾弥漫,林子里始见泥沼。
薛敬断喝一声,眼见泥沼将近,二爷勒住马缰,迅速调了马头。
好在赤松马扬蹄的瞬间适时减了速,薛敬疾马追赶,终于能与他并排。
“季卿!停下!”
二爷理都没理会他,正要甩鞭,薛敬情急中为逼停他,索性松了缰绳,从疾驰的马背上翻身砸下,滚落至疾马飞奔的身前,二爷大惊失色,立刻勒住缰绳,赤松马鸣声扬蹄,前蹄落地时刚好差薛敬半步的距离。
“你——你不要命了!”
二爷顿觉胃里翻滚剧痛,全身一缩,从马上直栽下来,薛敬疾冲过去,刚好接在自己怀里。
“季卿……”薛敬膝盖一软,砸在地上,手臂却稳稳地托住他。只觉这人身骨极轻,似乎每一寸骨缝都在叫嚣着难忍的剧痛。
“滚……滚远一点……”二爷不受控制地剧烈喘咳,咳出的每一声都撕裂着心肺。他没什么气力推阻,口中反反复复就一个字,指骨却攥紧薛敬的衣袖,死死不松。
薛敬的手臂无助地打抖,抱紧他不是,松了也不成。眼见这人全身具颤,脸色发青,咬死的唇间又渗出血,惊慌失措大吼,“你……你怎么样?!”
“……疼……”
伴随一声刺骨的呻|吟,二爷眼前一黑,紧绷的身体蓦地一松。
耳鸣声迅速扩散,满眼浓雾中,再看不清谁的样子。只剩那人反复的喊声是清晰刺耳的。
“生同衾死同穴”果然是活人百般奢求的痴妄,多少有情人尝尽心酸,也未得终好。
那不着边际的美梦一旦破碎,从此字字珠玑,声声见血。
可他宁愿困死在这不着边际的碎梦里。
蓝舟被帐外的声音吵醒时,根本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赶到中军帐时,就见二爷是被薛敬抱进来的。
不一会儿,胡立深等人也被吵醒了,统统堵在帐外。
村子里的老大夫比不得城里坐堂的医者讲究,往药罐里胡乱塞了些没名没姓的草药,拿着药杵一顿乱捣,将捣出的药汁一股脑灌进患者嘴里。
二爷伏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吐起来,薛敬立刻去拦,却被老大夫铁面无私地挡开,“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吐尽就好了。”
蓝舟立刻把薛敬扯离了中军帐,只留了胡立深在帐中伺候。
“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刚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你怎么他了?!”蓝舟莫名其妙地问。
薛敬僵成一尊泥塑,低着头,硬邦邦地说,“我说了混账话,气着他了。”
听完来龙去脉,蓝舟黑沉着一张脸,“老六,不是四哥骂你,你这样说,我也生气。”
“是,我不是东西。”薛敬慢吞吞地抬起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闷声说,“四哥,你帮我进去看看他吧……他大约还在气头上。我就等在这,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我再进去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