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见怪不怪,没事人似地继续烤他的野猪肉。谢冲尴尬得直抠竹棍,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还好,祝龙没继续让他为难,起身走到崖口,收回那副不正经的讪笑,“老三,当年我的名字和云溪是分开的,我入关,她出征。可她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走成,最后惨死在桂花坊的地井里。我在想,如果当年我的名字也在九龙道其列,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谢冲紧紧蹙眉,半晌只憋出了毫无意义的几个字,“少主,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祝龙叹了一声,“欸对了,这九龙道地形复杂,岔路极多,季卿有没有说咱们进入湾口后,往哪走?”
“往东,去枕生峡。”
靳王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祝龙连忙回头,在他身后找了半天人影,“王爷,季卿呢?”
“他睡了,临睡前吩咐的。”靳王拎着水壶走到瀑布边,往壶里续了水。
谢冲忍不住问,“王爷,翁姑娘临终前说的话,您都告诉他了么?”
靳王走回篝火旁,无奈一叹,“不光是翁姑娘临终前所言,有关于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前的一切,我所知悉的,都告诉他了。”
“那他……”谢冲和祝龙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忧心忡忡。
靳王瞧着两位,笑了一下,“你们想说什么?”
祝龙左看看右看看,索性直截了当开口,“王爷,我直说吧。咱们的脚下,埋着一半的燕云十八骑和二十万烈家军。枕生峡是九龙道最后一湾,现在是看不到,明早太阳一出来,从咱们站的这个崖口往东看,就能看见枕生峡。十二年前我来过这里,枕生峡下游的水道都没水了……”
他说到这里,不留神抬手蹭了蹭鼻尖,声音有些艰涩。
“为什么没水了?”谢冲问。
祝龙走上崖头,指着九道湾最远处的那个崖峰,“因为原本飞瀑灌流崖底,上游的水口却被……被堵死了……崖底的深涧续不上水,慢慢就干涸了。枕生峡的崖口原本矗立着一座矮峰,直到九龙道一战,又垒高了数倍。我打听过,那个枯掉的山潭后来有了一个名字——磷骨潭。”
靳王顺着祝龙手指的方向远眺峡口,只见寒秋深穹挂悬映澈九水的星河,两岸松林深谷,高瀑飞流。实在难以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血战。
随后,他提着水壶慢吞吞地回到马车,上车的动静不大,却还是把人吵醒了。
二爷懒洋洋地往旁边让了些地,漫不经心地问,“不是说拿吃的么?怎么只打了水回来。”
“哦对,我忘了……”薛敬连忙打算起身,却被二爷叫住。
“不必了,反正也不大饿。”二爷瞧他去了一趟高崖回来竟若有所思,读心似的哄着问,“我那两个混账哥哥给殿下讲鬼故事了?”
“没有……我还是去拿吃的吧,你等等我。”
“磷骨潭前年起已经续上水了。”二爷忽然说。
薛敬背骨一震,整个人绷紧。
二爷撑着半坐起身,将衣襟左右系好,平静地说,“九龙道我虽然没有亲自来过,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在纸上还原过无数次。那些年我不能动弹,就只能让寨里的兄弟们带着量尺和罗盘,一步步丈量给我看。”他将萧人海秘密献给靳王那张地图展开,手指沿着图中那条被红线勾勒出的路线,“你知道我看到这张图时的疑惑吗?”
薛敬转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九龙道九转十八个湾口,口口连峰,一共可以形成七十多条首尾相连的战略通路。”二爷指尖一滞,凝神道,“可无论哪一条,都不应该走图中这条撤退——因为枕生峡是个‘瓮谷’,父兄征战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那里虽然有可以逃生的出口,但只要遇到极寒和大雪,谷口冰瀑封断,就是一条死路。”
薛敬骇然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地图,“你什么意思?”
二爷脸色一沉,犹似不确定地说,“除非临战前有一个人,一个父亲极信任的人,故意给他们引了这条路——所以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那枕生峡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让那个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当年那场终局死战定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