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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第六二四章 三千尘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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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二爷颇为讶异,这才多久,十几个人,血就滴干了?

膏肓引他来到地下酒窖,门一开,扑面而来一股腥恶的血气,二爷轻轻蹙眉。

就见十八名海将歪歪斜斜地环坐于莲花更漏前,更漏水还在不断地往铜盆里滴。二爷绕着转了一圈,瞧他们个个血瞳凸瞪,身体扭曲,个别人的手臂拧成了诡异的弯度,甚至有两人的脖子都断了,古怪地向后栽着。

“他们自己扭断的,我们没碰。”见他面露狐疑,膏肓解释道,“为了看看自己的伤口有多深,流出了多少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内侧,作势划了一下,“刀口不深,血流的也不多,王爷深谙此道,专让我等挑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划刀。奈何更漏的滴水声和所有人的血滴声混在了一起,他们看不见,也数不清,有几人的脖子便在扭断了。”

二爷再次细瞧这些人的伤处,发现,虽然每个人的手臂内侧都有一道深些的刀痕,看似血流如注,但不致命,其余那些浅痕是拿没开刃的钝器划的,大多只破了层皮,血没流几滴就凝了,这种伤别说死人,就算不上药,过几天也能痊愈。

所以这些海将分明不是因重刑流血致死,而是被不明深度的刀口,和错认成血滴声的更漏水熬干了魂,自己吓自己,炸心胆而亡。

难怪一个个形神悚惧,心红和胆水淋了满身。

殿下清兵斩将,是彻头彻尾的诛心之谋,并没下杀刀。

“果然看不见的恐惧,和数不清寿数的死期,才最致命。”

二爷不禁在心里赞许,这等高明的刑审手段冷静又残酷,他当时分明在盛怒中,被这群蝇营狗苟的杂碎抬火拱着,却并没不计后果,竟还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二将军,这些海将在此受极刑而死,王爷回京后,怕是不好交代。”

膏肓竟转眼当回了帝座边冷眼旁观的看客,将无天插手缉拿海将的祸水反手泼了出去,直戳命门——既想借势泄愤报仇,又想片尘不染,明哲保身。

二爷抱起臂,莫名其妙,“哪里用过极刑,谁又受了极刑?”

“……”膏肓一愣,心说,这十八只海鬼都还没来得及被魂差勾走,骨头还没凉透呢,怎么这人净睁着眼说瞎话。于是又道,“这三十六条人命活生生断在了守云阁,所有人都看着,殿下不可不认吧。”

二爷认真地往里外两窖各扫了一眼,徐徐一笑,“殿下为人向来磊落,做过的事岂有不认的道理?可大人您看,这些海将手臂上的刀伤仅四寸长、半甲宽,称斤算都没缺他们半两肉,哪里是受过极刑的样子?”

“可他们——”

“他们是被自己吓死的!”二爷打断了他,慢悠悠地走过来,“鼠胆之辈魇中撞鬼,不巧竟爆胆而死,这也要算到吾王头上?未免有些不讲道理。退一万步讲,就算诸位将这些人的尸体交予刑三司,由仵作来验,充其量就是刮蹭伤。况且大人别忘了,是他东运水师先引十七条粮脉北出湿岭,埋火灵江岸,欲取吾王性命,吾王才不得已出兵对阵,以求自保,冲撞间磕碰在所难免,哪里来的极刑?”

膏肓无言以辩,无奈话音放缓,“那如今该怎么办?五十四名海将无端死在守云阁,刑三司是要问罪的。”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二爷笑意一拢,“想我南朝开疆百年,刑殿制典两万余卷,铭恩鉴过,赏罚分明——有史战碑篆忠军录,也有殓荒亭埋奸臣骨。依这些海将生前自述,随便一条都是诛九族之罪,您却问我该怎么办?”

他往前再近一步,语气沉沉,“爆胆而亡,那是吾王网开一面,佞臣死不足惜,难道还要五族戴孝,袒免服丧不成?”

“……”膏肓陷入两难。

“大人,”二爷随即收起话音中的凛戾,温声道,“我知无天百年来敬奉帝侧,只为求族人偏安一隅,不贪功、不悲悯、不乞惨、不踏足泥泽招惹麻烦——但为苟全。今日涉身守云阁血变,已非冷静之举,便想及时脱身,不愿再度深陷。可我敢问大人,万里穹疆皆恶沼,何处脱身?”

膏肓深深叹气,再次看向这些死透了的无胆鼠辈,他承认,放血那一刻,他是痛快的,百年来,无天没这么痛快过。他们离族多年,还道这些年出生入死,已为族人在远悬外海的孤鸣岛争得了一片桃源,未曾想,全是假的。

正当膏肓摇摆不定,小敏突然跑进来,“二爷,水师主营那边来信了,康兆朴已认命了新的楼船军总将,就是盛潜!”

二爷意料之中,看来石鳞挨盛潜一顿揍后,学乖了,知道听令办事。

“还有吗?”

“有,”小敏又说,“盛潜升任后即刻依康兆朴令,调集人马前往斧礁门,打算拦截欲出逃远海的林戚杉和所有林氏商船,傍晚前就启程了。因为冯氏信道的战信被南岭郡内的‘封路令’耽搁了,这会儿才送过来。”

“封路令?”二爷皱起眉,“谁这么大胆子?”

——“孔蔺申好大狗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靳王的怒声正巧从头顶传来,众人听见后,立马循声上楼。

守云阁堂厅,水杯碎了一地,一张短案四分五裂。门边的老板捂着外孙女的嘴,大气不敢喘,二爷上前摸了摸女娃娃的头,安抚了几句,示意老板带她离开。

“小敏,将这些砸坏的杯碗双倍赔给老板,天亮再让人去集上买一袋麦芽糖,算作我给小丫头的还礼。”

“是。”小敏暂时离开。

薛敬将一张被水浸湿的“封路令”震在案上,二爷垂眸一看,心知肚明。

那孔蔺申是南海与岭南双郡的郡守,早年朝廷设双郡衙门,是想效仿两广,利用南岭两郡比邻的地缘优势,将沿海与内陆连通,统驰驿、并州司、海陆通商。加之是在岭南封府,两郡的民生也会细分一部分出来,由岭南王涉管,于是久而久之,这孔蔺申也就被岭南王富养成了摆在台面上的傀儡郡守,中看不中用了。

可自从岭南王东征败北,他这一脉功败垂成,这南岭郡守也自此丢了主心骨,如今太子与靳王已将夺嫡暗斗转为明争,东运水师也和靳王军公然举战了,孔蔺申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下令‘封路’,明摆着襄助水师,一杆秤要往太子那头倾斜。

膏肓明显也分析出了这层关系,又看了一眼案上的“封路令”,属实不解,上赶着将自己摆上夺嫡的风口浪尖,这等郡下属官员他还是头一回见,孔蔺申这日子也算是混到头了。

“我得亲自去一趟南岭郡府。”靳王道。

二爷并没见犹豫,转对膏肓道,“那便劳烦大人同往,定要护殿下周全。”

“放心,职责所在。”膏肓侧身让出一步。

守云阁外,靳王跃上马背,忽一回头,就见二爷也跟着走了出来。

长阶上雪鳞铺映,他薄衣浅带,明酥灌身。殿下当即下马,解下狐氅,旁若无人地走到阶前,仰身披在二将军肩上,认真地为他系好。

“气昏头了,忘了你我就这一件厚氅。”

温唇有意擦过耳廓,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避人。

“我新学的打铁花,待会儿你登高去看。”

“好了,去吧。”

紧接着,十数匹劲马绝尘向南,惊散人踪鸟雀。

子夜,连绵乌山不见穷迹,远星灼天,皓月不点乱世灯。

偶有碎雪从屋檐上震落,二爷伸手接住,片片掌中火,荧荧流色光。

……雪落了,那人不来缠闹,难得片刻安闲。

“二爷。”快马走远,小敏这才敢上前。

二爷一回头,瞧他脸色铁黑,“谁又惹你了。”

小敏将眼神从群马消失的方向收回,闷声告状,“二爷,那个膏肓,他甩祸。”

二爷笑起来,“说说看,他怎么甩的?”

“无天去抓那些海将的时候,是我跟着他们去的。”小敏义正言辞,“有一个姓姜的,叫……姜路遥,根本就不像无天说的,失足坠崖,他是被那膏肓一剑挑了喉咙!我亲眼看见的。五十多名海将,一多半是他们杀的,剩下的也是他们放的血,虽然有六爷的王令在上头押着,可分明他们自己也恨水师入骨。偏偏方才,他们竟将这五十多条人命记在了六爷头上,还瞧戏似的说风凉话。”

二爷点了点头,十分认同他,“那你的意思呢?”

“不能任无天甩祸。”小敏恼怒不已,“那闻同若想站六爷的队,都必须献投名状,他无天凭什么?”

二爷抱起臂,故作犯难,“可事实却是,靳王震怒之下无视刑典,滥用私刑,致使守云阁血变,杀斩海将半百。朝中,太子党羽无数,若有人盯着老六弹劾,陛下下旨彻查,就算刑三司是咱们的人,韩孝也不得不依法办案。”

“可……那……”小敏没想到祸竟闯的这么大,结巴道,“可那些怂货是自己吓破的胆,又不是六爷真将他们的血放干了!我们百草阁的人都可以作证!”

“你是我的人,便也是六爷的人,你的证词可不作数。”

小敏又指向身后,“那这守云阁的老板呢,他可以!”

“他也可以是被我们买通的。”二爷轻声说,“用一包奶糖就行。”

小敏眼看急了,“那金云使呢?!谢总使不也是负责查狗官案子的么!”

“金云使是秘查百官,但也必得是在他们认罪之前。”二爷道,“可如今海将们皆已认罪,也画了押,就算活着也难逃灭族之祸,还需金云使彻查什么?”

小敏惶惶不解,“既然他们原本就是灭族之罪,为何还会牵连六爷?”

“即使是灭族之罪,也要由刑三司会审,大理寺详刑。”二爷转眼看向身后这座高阁,“无缘无故地死在这守云阁里,便可说是靳王严刑逼供。若同时在坊间多捏几句谣言,言他为争帝位,不惜默杀镇国海将,到时不但会落罪,还将失尽人心——山林一旦失火,不是一场雨就浇得灭的。”

小敏彻底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

二爷见他脸都白了,决定不再吓他,“既然煽风点火的人非要烧尽山林,那便劫走他们的柴,不叫他们引火。”

小敏眼睛一亮,“怎么劫?”

“就让此案,越过刑三司。”二爷压低声音,“只要越过刑三司的案匣,那些想借此案往老六身上泼脏水的人,就只能三缄其口。”

小敏不解,“可您方才不是说即使灭族之罪,也要由刑三司会审吗?守云阁一下子死了这么多海将,那些想六爷落罪的狗官没理由不盯着他告。”

二爷没有立刻回答他,突然没前没后地问,“这船谣谁选的?”

“啊?”小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仔细一听,原是二爷听见了江面上撑筏的渔夫正在清唱船谣,刚巧唱到那句“苍翠长青,情人白首”。小敏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解释,“我听不懂唱词,只觉曲调好,您、您别多想!”

“原来是你选的。”二爷笑意更沉,“我也觉曲调好。他唱的什么词?我也听不懂。”

“……”小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错多,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尴尬地低下头,憋红了脸,拿靴底狠狠蹭雪。

“好了,去备船吧,我去瞧一眼你们劫来的‘年货’。”

“是。”

那唱情谣的“渔夫”其实是百草阁的一名花匠,是小敏亲自选的人。

石鳞领航的真酒船刚出栎京湾没多久,就被小敏的人劫了,十五坛贡酒全被他们用调改过味道的岭南红云酒调了包,是给之后要在洛阳亭劫船的盛潜预备的,两种酒的味道极像,即便盛潜拉回康兆朴面前,他们这些不常喝贡酒的人也品不出区别。然而劫来的贡酒需得暂时寻个地方藏,小敏询问二爷藏哪,得到的回答是“四面开阔,不遮不掩”,于是他绞尽脑汁,提议这里——栎京湾湖心岛。

原本以为二爷会驳回,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竟欣然答应了。

此刻舟楫轻摆,紧跟着前面那支渔筏,朝着湖心岛,一浪一盏摇水莲。

“黄昏新雪后,上悬星寰,下彻江眸;”

“蹀躞南北走,琴水东西流……”

那“渔夫”越唱越动情,还隐隐带上哭音。小敏不愿二爷听清这些肉麻的唱词,几次尝试用话音打断,都被二爷制止了,偏想将那些情词软调听得再清楚些。

“这曲选得不错,”又一遍唱完,二爷上下打量着他,“再过两年,是该娶媳妇了。”

小敏大窘,“二爷,您就别取笑我了。那个……咱们藏贡酒,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四面开阔的地方?南北往来的渔舟、水师艨艟,都会时不时从这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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