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拍摄很顺利，团队离开后，孟洛桥几人多留了会儿。
中午喜欢听孟洛桥唱歌的那小孩儿，已经坐上了沈霁带来的智能椅，只是还不熟练，只能坐着移动，想要靠着椅背站起来，得先进行专业的康复训练。
吃了午饭，睡午觉的孩子们渐渐醒来，工作人员给他们分发零食，大家都很有秩序地排队，好奇地盯着几人看。
有个别胆大的，三四岁的模样，探出头来问孟洛桥：“叔……哥哥，你们是来领养小朋友的吗？”
他的一双大眼很灵动，闪烁着光，显然很希望被领养。
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是孤儿。
韩上不大受欢迎，大家看着他的模样都怕，所以他自然地站到后面，离得有点远，见孟洛桥被小朋友搭讪，也快步走过来。
孟洛桥蹲下身，笑着和小男孩说话，“不是，哥哥啊，也等着被人领养呢。”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温柔，比其他几个人都受欢迎，所以他身边围绕了一圈小朋友。
他没有过多安慰，或者给小男孩虚假的希望。
孟洛桥从小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温暖是多么能让人上瘾的东西。
如果不曾心生希冀，他就不会在被秦家找到后，差点……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从来就没拥有过。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小男孩的眼眸顿时暗了下去，而后又扬起勉强的笑，“那哥哥和我们一样！”
对面的陆成临和沈霁吆喝着他们带来的新文具，身边围了好些小孩儿。
大一点的孩子都被吸引过去，乖乖排队，准备领新文具。
刚才站在孟洛桥面前的小朋友们，看了眼他的身后，转身四散开来，飞快跑过去。
孟洛桥转头，刚好看到不远处的韩上。
难怪跑得这么快！
两人相隔不远，韩上盯着孟洛桥，嘴角抿成一条线，凝眉后，那道疤让他更显得难以接近。
孟洛桥一笑，朝他招手，韩上快步走过来，和他并肩，没忍住，兜里握紧的拳头松开，伸出来抓住了面前那只将放的细手。
冰凉……
甚至在韩上抓上去的那刻，冰凉的手还轻微的颤动了几下。
“我有点热，帮我冰一下。”
韩上撒了个谎，在孟洛桥面前，一向能忍的人，强势地没让他抽出去。
孟洛桥看了眼紧紧包裹他的大掌，没再动了。
两人看着沈霁他们面前排起长队，领到东西的小朋友拿着玩具和书包文具，开心地四处炫耀。
刚才问孟洛桥问题的小男孩儿还过来给他们看，“哥哥！这是奥特曼书包！”
边走边转身，把背上的书包转过来，对着孟洛桥。
三四岁的年纪，很喜欢这些本不存在的东西。
“诶！小心！”
孟洛桥见地上有个小坑，小男孩一个不注意，踩了进去，扑到地上。
“呜哇——”
顿时哭声震天，显然摔疼了。
韩上长得高，腿也长，快孟洛桥一步，朝小孩走过去，把人扶起来。
小男孩顿了一秒，看清面前的人后，哭得更大声了！
韩上手足无措，看了看他身上，见没什么伤，便伸手想抱起来哄。
被赶过来的孟洛桥立刻止住。
“别抱！”
工作人员赶过来，把小孩牵到一边，掀开裤子仔细检查了遍，最后找了颗软糖，半蹲着哄。
韩上看着小孩儿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哭声转为低泣。
才看向孟洛桥，“刚刚，为什么？”
他不明白。
韩上记得小时候，他七岁前，曾是最调皮的小孩，好几次爬树摔下来，他爸就把他抱起来，拍着背哄。
再疼的伤，在大人的怀抱里，也能很快止住哭声。
孟洛桥示意他看过去，这儿的工作人员带着一群小朋友玩游戏。
除了不会走路，或者生病的小孩儿，其余的小朋友，工作人员都不会有过多的亲密接触。
“这里的孩子，是不能抱的。”
孟洛桥脸上没太多表情，只眼尾处带着淡淡的愁绪，轻声道：“特别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来做义工的爱心人士，都尽量不抱他们。”
韩上的手一紧，孟洛桥的指关节被握得粉红。
“他们被拥抱后，会心生贪念。”
对温暖的贪念。
*
推辞掉福利院的晚饭，韩上和孟洛桥往家赶，天空渐渐下起小雪，堆积在车窗上，又融化成水，被分隔开。
孟洛桥没睡午觉，有点困，车里安静得出奇，刚好补眠。
以前他不是爱睡觉的人，但联姻后，也许是庄园的环境太好，又闲来无事，竟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作息。
腊月尾，路边的树上，绿化带里，挂上了彩灯，一路上都灯火通明，直达京郊。
韩上看他闭着眼，把椅背调低了些，让他躺得舒服不少，顺带把后座的窗帘拉上，挡住外面的光，车速开得飞快。
却不想临近庄园时，在第一道门禁处被拦了下来。
韩上透过窗，盯着前面的车，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看了眼身旁安静沉睡的人，韩上轻手开门出去。
前面的门卫见是韩上，闪过一丝担忧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这人真难缠！
没等他开口，旁边的人就大声叫嚣，“韩上，到底是一家人，爷爷好不容易出趟门，来你家看看，你这儿的保安居然拦着不让进，这是什么理？”
韩上示意人回岗，才慢悠悠看向韩嘉宇，“是客人还是仇人，这才过多久，韩斌的腿就好了？”
提到韩斌，韩嘉宇的脸在路灯下青一阵白一阵，憋着气，瞟了眼车里的人，又大声道：“韩上！那是你二叔！”
“二叔？”韩上冷哧一声，“他也配。”
韩上的神情冷戾得吓人，韩嘉宇想到当年的事，心里有些打鼓，好在这时车里传来响动，韩老爷子从车里拄着拐杖下来。
“年年，外面下雪，有什么事，回家再……”
韩上打断他，“老宅才是你家，这儿是我家。”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他站在雪地里，没穿外套，雪花落在他笔挺的肩上，显得像一座高山。
“我……只是年终了，一个家，总要聚聚。”
韩老爷子声音苍老无力，有些站不住。老管家在旁边给他撑伞，焦急地看向韩上，想说两句，却在韩上直直看过来的瞬间，又住了口。
到底是死结。
这时，韩嘉宇的车上，探出个脑袋，用蹩脚的中文说着：“太爷爷，爸爸！快看，天使！”
那边对峙的几人被这道声音吸引，转头看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孟洛桥从车里下来，刚好走到韩瑞阳的车门边。
韩斌被送到国外后，韩嘉宇在国外结了婚，有了韩瑞阳。小朋友是混血儿，看起来萌萌的，一头金发，很是可爱。
“下雪很冷的，小朋友关好窗户，别冻病了。”
孟洛桥的声音轻柔，韩瑞阳听得懂中文，只是不大会说。
听到“天使”的话，赶紧关上窗，乖乖缩了回去。
韩上见他醒了，身上的戾气收回去不少，大步走过来，帮他把身上的雪花拂去。
“怎么下车了？先进去，马上就回家。”
孟洛桥看了那边一眼，把手腕处的大衣递给他，“穿上吧，小心感冒。”
韩上一愣，没想到他下车是给自己送衣服的……
孟洛桥见他没动作，把大衣展开，提溜着，示意他穿上。
回到车上时，孟洛桥还有些恍惚，这是第一次，见到韩上发这么大的火。
韩上穿了大衣，转身回去，看到裹得暖和的韩嘉宇，蓦地低头冷笑。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一点没变。”
抬头时，脸上冷得吓人，一双眼眸失望至极，直视过来，如同坠入深渊。
“不是……韩上……年年！”
韩老爷子想说点什么，但面对他憎恨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口。
韩上临走时，警告韩嘉宇，“再不把车挪走，当年你爸做的事，我可以原样奉还。”
“刚巧，你儿子也在。”
“韩上！你敢！”
提到韩瑞阳，韩嘉宇终于不再演戏，而是真正地动怒。
“我怎么不敢？要不，现在试试。”
韩上的眼神坚定，似乎他们再不挪走，他真的准备撞上来！
韩嘉宇不敢赌，转身看向韩老爷子，“爷爷……”
“走吧……”
韩老爷子满身疲惫，背又弯下去不少，被老管家搀扶着上了车。
很快，韩嘉宇就把车挪到一旁，等着韩上的车进去后，才调头。
孟洛桥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远的车身，有些出神，他们说话声不小，他在韩上下车时，就醒了，听了个大概。
进到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不用想，也是赵姝和林姨的杰作。
“怎么这么晚？”赵姝把水果放到桌上，满桌的菜，估计等了很久。
“堵车。”
两人默契地没提大门处的事儿，韩上随意扯了个谎，圆了过去。
吃完饭，消了食，两人回到留客楼这边的时候，正好深夜。
孟洛桥浅眠，刚躺下，就听到外面有声音。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儿，他起身出去，看到韩上拿了个高脚杯，坐在长桌旁，桌上放了瓶红酒。
“睡不着？”
他记得，不仅林姨，赵姝也说过，韩上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韩上看过来，孟洛桥穿着白色的睡衣，粉白清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刚想说没事的人，话音一转，道：“嗯，要不……”
“你唱首歌？”就当是哄哄我。
不知道是不是孟洛桥的错觉，他好像在韩上的眼眸里，看到了乞求，和刚才在大门外阴冷凶戾的样子，截然不同。
心里一动，孟洛桥走向他，“头疼吗？一边按头一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