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泽被弟弟的剧烈反应吓到了,一时间不知所措,想掉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他扶着弟弟,泪如泄洪,“别吓我,我只有你了。”
最后是两个孩子的姑妈千手椿芽来主持大局,安抚千手熙泽,照顾明澈。
明澈昏迷之中又发了高热,迟迟没醒,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声音,感受着周围的动静,他想睁开眼睛,可等明澈醒过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千手无野也已下葬了。
他昏迷了三四天,他哥哥好像用这三四天就长大了,性格跳脱的千手熙泽迅速沉稳下来,成为了可以挑大梁的大人。
他睁开眼睛又无力地闭上,似乎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可是他哥哥八爪章鱼一样抱着他嚎啕大哭,想到了他哥哥的那句“我只有你了”,明澈又带着迟疑走出了自我的世界。
他回抱着千手熙泽,说,“我没事了,哥哥。别哭,别怕。”
他再也不会害怕杀人,也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到过去。
所谓接受命运,或许是因为麻木。
有时候千手明澈在心底嘲笑自己,幸亏他的抗压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都很不错,要不然他早就疯了,孤独得疯了。
笑容是一种伪装,成为了他的保护壳。
事先千手明澈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笑容,开朗的,阴沉的,吓人的,皮笑肉不笑的……唯一被吓到的就是千手熙泽,碰巧看到这一幕的千手熙泽拉着弟弟就要去给族医看看,以致于他被千手明澈敲了满头包。
“笨蛋哥哥,离我远点。”
闻言,千手熙泽惊喜地欢呼,“太好了!我弟弟没病!”
“……”
千手熙泽再次被打。
对于笑眯眯的千手明澈,族人们接受良好,只有千手熙泽一个人念叨他不想笑就不笑了。千手熙泽诚恳地说,“怪吓人的。”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千手明澈直接反问一句,并没有解释。
千手熙泽只好故作叹气,在惹毛弟弟之前飞快扒拉干净碗里的饭逃离现场。
自从父亲死后,千手熙泽自觉要照顾弟弟,不再咋咋呼呼,不再撒泼打滚地想要出去玩,也不再闯祸让弟弟收拾烂摊子;他学着做家务,出任务挣钱养家,也笨拙地模仿着父亲的样子看顾弟弟。
要知道,心思缜密、沉稳内敛之类的词和以前的千手熙泽半点干系都没有,现在却成了对他的赞誉。
千手熙泽的改变肉眼可见,但是千手明澈依旧不放心,千手熙泽在他面前依旧是不靠谱的傻哥哥形象,所以千手熙泽做任务一般他都绞尽脑汁要跟着——这样的盯梢行为后来又维系了几年,直到……
再之后,千手族长的长子出生。
当时千手明澈结束了任务就立刻回族地瞧这个新生儿。他来的时间太早,出生没几天的小孩子还是皱巴巴红通通的一小团,于是千手明澈震惊了,脱口而出,“好丑啊!怎么会这样!”
闻言,孩子的生母一时哑然,而孩子他爹千手佛间笑得格外畅快。
“哈哈哈……”
千手明澈因为一句“怎么会这样!”被笑话了一年,直到千手佛间的次子出生;而他一句“好丑啊”导致千手柱间被笑话了一年,也是直到千手佛间的次子的出生。
族人说,这是因为他难得露出不是“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的一面,让人突然想起来他才是个七岁的小个子。
“好好说话,停止你的人身攻击。”
拒绝理解族人的笑点,千手明澈坚定地相信他会长个的,很快就不是小个子了。
几年的时间确实很快,仿佛转瞬即逝。
柱间和从小都是“乖孩子”的明澈完全不一样,他从能跑能跳开始就开始了淘气捣蛋以及闯祸的生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令人稍微欣慰一点的是族长家的次子扉间的性格就很冷静,不似长兄。
明澈也很喜欢和他同一配色的小扉间,就连对方的启蒙都是他自告奋勇来的。至于另一边,作为参照组的千手佛间和千手柱间父子俩简直相看两厌……
在启蒙的过程中,千手佛间恨长子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千手柱间嫌弃暴力的父亲希冀教弟弟的温柔“哥哥”能来教他。
看父子俩斗法是明澈在那段时间独有的乐趣,他可以笑得捂着肚子在族长家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地打滚,然后这一幕闹剧再被这个家庭的主母千手穗无奈又好气地叫停。
黑色西瓜头的千手柱间泪眼旺旺又委屈巴巴。
每当这时千手明澈就要吸一把千手扉间,他煞有其事地和嫂嫂说,“幸好没有让佛间大哥给扉间剪头发。”
千手穗也是极为庆幸的,附和地点头。
虽然千手一族整体的画风都比较粗犷,但是他们还是有正常审美的,这也就说明千手柱间的河童头独此一份。
“我才不会像尼桑那样哭,”小小年纪已经有面瘫风险的千手扉间冷静地开口,咬字清晰,“尼桑好丢人。”
“哇哇……”
被弟弟嫌弃的千手柱间这下子真的嘴一撅哇哇大哭了起来。
“咳,”被嫌弃的千手族长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他冲大儿子吼,“不许哭,忍者流血不流泪,你看你有忍者的样子吗?!”
千手明澈一愣,明朗的绯红色的眼眸忽而暗沉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后面他依旧笑着,笑容却寡淡了许多。
——他最讨厌“忍者”的论调了。
从族长家告辞后,明澈独自走在族地中。
明澈尚且不足十岁,但是他在族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年纪长于他的还好,年龄与他相仿的或者小于他的大多会充满敬佩地打声招呼,然后明澈便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他清楚地记住了每一位族人的信息。
隔了一会儿,明澈坐在河边发呆、打水漂,一只黑色西瓜皮脑袋从草丛后面钻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一只小白毛弟弟。
两岁的千手扉间只有一小只,绷着可爱的包子脸自己从哥哥的背上爬下来。
“柱间,扉间,你们俩个不要乱跑哦。”千手明澈坐在草堆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孩子,手上飞出一块扁平的石头打响水面,“南贺川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波光粼粼的南贺川上激起十来个水漂。
千手柱间理直气壮,“我们没有乱跑!”
千手扉间慢吞吞地点头,漂亮的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跟着小叔叔来的。”
“没错没错。”
明澈注意着两个孩子和河水的距离,伸手把一大一小抱起来换了个站位。他特地拖长了语调,这不是在撒娇,而是在逗小孩玩,“所以,你们找我干嘛呀?”
千手柱间递过来他身上挂着的一个木罐子,难掩得意,“给你吃糖,小叔你喜欢吃甜的,吃糖心情就会好啦!”
明澈接过木罐看了看,这俩小子是把家里做菜的糖给偷拿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我今天心情很好啊。”
“从老爹训斥我没有忍者的样子那会你就不高兴了。”千手柱间大大咧咧地指出,又抱怨,“心情不好就直说嘛,亏我还想着小叔你会打断老爹呢!他说话好难听。”
“父训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哦。”
明澈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千手柱间顿时把嘴闭上了,然后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小叔才不是外人,我才不好骗!老爹肯定会听你的话!”
“直觉倒是挺准的,怎么平时就这么笨呢?”明澈嘟囔,然后反问,“按照你的逻辑,你喜欢咸味,下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给你买盐?”
千手柱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亮了起来,他点头如捣蒜,“好啊!我要是不开心了,小叔你买盐来哄我我也高兴!”
明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无可奈何地叹气,伸手薅了薅大侄子的头发。
“我不高兴的事情别告诉你爹。作为交换,我教你打水漂。”
佛间大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他心生嫌隙,只是,被知道了果然还是会很麻烦,他可不想被频繁叫去“谈心”。
那些老套的话术他想想就够烦的了。
“小叔不想告诉老爹我就不说了。”
明澈盯着西瓜头看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算了,顺其自然吧,我觉得你也瞒不住。来,教你打水漂。”
打着水漂千手柱间的嘴巴也闭不上,他兴冲冲地问,而年纪还小的千手扉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
“小叔,忍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啊?”
“别问我,我不知道。”
“欸,可是老妈都跟我说要成为你这样的忍者欸!”
“……臭小子你是在嘲讽我吗?”
他可不认同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忍者。
明澈和族长家的几个孩子关系都不错,在千手穗因为千手和宇智波的争端遇难之后他还帮忙照顾了一段时间几个孩子,直到一向不着调的千手柱间能承担起长兄的职责。
但是随着千手柱间长大,另一个问题也开始被摆在了明面上。
继承人问题。
为了族群的稳定,族长之位往往都会由族长的直系血脉继承。所以,这些年来千手明澈有少族长之实,却无少族长之名。
千手一族和宇智波一族的抗衡体现在方方面面,族长和族长,族长的子嗣和族长的子嗣……
在千手佛间这一代,他和宇智波田岛从小斗到大,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千手佛间比宇智波田岛晚结婚,这就导致当初宇智波田岛的长子宇智波阳斗比千手佛间的还没影子的长子不知道大出几岁。
在战场上,年纪的差距也就意味着实力的差距,比如说不可能让五岁的千手柱间对上十二岁的宇智波阳斗,这是两位族长的长子的抗衡,不是让千手柱间去送死。
明澈便是为了抗衡宇智波阳斗而被挑选出来的,尽管如此,一直以来他受到的都是少族长的教育,可以说在千手柱间还没有展露出天赋的这十多年里明澈已经坐在少族长的位置上笼络住了大部分族人的心。
还有就是……
千手柱间的表现委实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继任者,特别是在有了先前的明澈作为对照的情况下。
千手柱间在贪玩、捣乱、无法无天地乱跑的时候明澈在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处理族务和照顾族人,支持正统的族人也不可避免地因为落差感而对千手柱间产生了失望。
即便不是有意的,但是这种情况确实和千手明澈他有很大干系。
当继承人问题爆发出来后,所有族人都在等当事人的回应。如果千手明澈想要少族长之位,没有人会反对,包括现任族长千手佛间。千手明澈知道,而且也确实动摇了。他想要改革就需要权利,成为大权在握的族长算是一条捷径。
可,也不是非族长之位不可。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也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支持自己的长老们,千手明澈沉默了很久,抬起那双一如既往明朗的绯红色的眼睛。他淡声道,“只要废掉宇智波阳斗,柱间成为少族长就没有异议了吧?”
“……”
“下次上战场,我会除掉他的。”
族人想说什么,但是当着族长的面终究没说——其实千手佛间也很诧异。
很多族人对少族长的人选究竟是谁这件事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明澈也好,柱间也好,都是他们看着跑过街头巷尾的。他们时常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在一块玩闹,感情甚笃。
千手明澈认真思考过,他和千手柱间谁是少族长难道真的很重要吗?不重要,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千手明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他有野心,野心谁都会有,只是他的野心更大更不同寻常,以至于其他人根本不明白。
他的同伴并不理解,他的哥哥也不理解。不过,千手明澈身边的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懂就问。
他们问当事人的时候千手明澈正站在街角看着另一个对这件风波的当事人。
雨后的泥坑里千手柱间正在带着弟弟们玩泥巴,惨不忍睹,毫无风度可言。唯一懂事的银发红眸小男孩,族长的次子,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泥坑边。
“我还不至于和一个还在玩泥巴的小孩子抢东西,抢赢了也很丢人吧。”
千手明澈默了很久,直到旁边的人嗓子都劝得干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