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月亮是生锈的银币。

楚寒峰跪在基因库废墟里，机械甲虫掀开三米厚的合金板。月光漏进地下十三层时，他看见了1987年的冷冻舱——舱壁结霜的铭牌上刻着「黎初月」，那是黎晓冉被抹去的原名。

"小月亮……"他抚过舱体表面的冰花，喉间突然涌上血腥味。这是黎晓冉七岁前的乳名，林婉清用基因剪刀从所有档案里剜去的两个字，此刻正在低温舱的电子日志里闪烁。

全息屏突然亮起雪花噪点。1995年平安夜的监控画面里，穿碎花袄的小女孩踮脚够冷冻舱操作台，马尾辫上的蝴蝶结缺了一角——那是黎晓冉被领养前的最后影像。楚寒峰的仿生虹膜自动解析像素，看到女孩脖颈挂着的月牙吊坠，内侧刻着「蓉城基因所第49号实验体」。

"原来在这里。"黎晓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踩碎满地冰晶，纳米手套拂过舱体表面，激活了尘封的基因锁。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将她手腕的疤痕照得惨白——那是被林婉清切除记忆芯片时留下的月牙形伤口。

冷冻舱喷出零下196度的白雾。楚寒峰看见小初月蜷缩在舱内，怀里抱着褪色的月亮玩偶，玩偶的眼珠是两枚微型冷冻管。黎晓冉的指尖突然渗血，DNA解锁的瞬间，玩偶唱起走调的摇篮曲：「月儿弯弯照九州，我家宝宝睡舱头……」

"他们把我切成三千片。"黎晓冉的声音比液氮更冷。月光穿过她新移植的仿生虹膜，在墙面投射出基因图谱——属于「黎初月」的染色体正在被「黎晓冉」的覆盖，"父亲用我的卵细胞做克隆实验时，这首歌能让我安静地流血。"

楚寒峰的医疗芯片突然报警。他在全息日志里看到更残酷的真相：小初月每完成一次基因切割，就会被注射月见草提取物。那些开在她血管里的淡黄小花，最终培育成了黎阳救命的骨髓配型。

"你看这个。"黎晓冉扯开领口，月牙疤痕下藏着荧光编码。楚寒峰的虹膜扫描显示，这是楚氏集团初代基因锁的原始密码——用他祖父的视网膜图谱加密，而密钥竟是黎初月的乳牙序列。

月光突然扭曲成漩涡。林婉清的电子幽灵从冷冻管里渗出，翡翠吊坠裂成数据流："亲爱的小月亮，你弟弟能活到现在，可全靠这些……"

"闭嘴！"楚寒峰砸碎冷冻舱的操作台。液氮喷涌中，小初月的全息影像突然抱住黎晓冉，两个时空的身影在月光里重叠。他看见1999年的暴雨夜，十岁的黎初月用月亮玩偶砸开基因锁，把黎阳的胚胎干细胞藏进自己肋骨——那道疤如今仍横在黎晓冉胸口，像枚生锈的月牙。

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楚寒峰终于拼凑出真相的拼图。他颤抖着捧起月亮玩偶，从掉落的眼珠里取出微型芯片——上面刻着黎晓冉真正的生辰，比档案记载早七年，恰是楚氏集团启动「月光计划」那晚。

"原来我才是错误。"他跪在融化的冰水里，看着黎晓冉抚摸小初月的全息影像。月光穿过防弹穹顶的裂缝，在她身上切出细碎的光栅，像极了当年基因切割机的激光网。

黎晓冉突然吻住他战栗的眼睑，唇间含着血与液氮的混合物："可我要这个错误。就像月亮明知会缺，仍夜夜来人间圆一次。"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底，楚寒峰在废墟里找到半本烧焦的童话书。1993年的钢笔字在焦痕间浮现，是他祖父的笔迹：「月光计划第49号：黎初月的虹膜将孕育新黎明」。扉页夹着片干枯的月见草，叶脉里嵌着黎阳的DNA链。

蓉城的新月升起来了。楚寒峰抱着昏迷的黎晓冉走出废墟，她肋间的月牙疤正在渗血，在地面滴成断续的摩斯密码。机械甲虫群在空中拼出译码：「小月亮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