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赛里木湖的飞机上,窗外云海翻涌如絮,沈煜的头轻轻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睫毛颤动了几下,很快沉入了梦乡。
梦里,他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冷的似乎要将他淹没。
沈煜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坐在一辆疾驰的越野车里,窗外的狂风裹挟着雪粒,疯狂地拍打着车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呵出一口白雾,擦去车窗上凝结的冰花,看见了窗外广袤无垠的雪山,它们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闪着圣洁的光芒,连绵的峰峦像是一条银色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
突然,一阵狂风猛地灌进车内,沈煜怀中的日记本被吹开,泛黄的纸页“沙沙”声。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但目光落在了那一行行承载着过往的字迹上。
6月26日,晴
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我们父子真有缘分啊,这是我开始写日记第一年,也是我在喀什的第5年,真好啊,今天是晴天,可以看见雪山了,希望我们的事业也永远的是晴天。
7元5日,阴
今天,是老婆的生日,这里的雪山很美,如果我回不去了,死在这里也不错,会被祖国的大好河山包围,可以看见这800多公里的边境线。
7月28日,晴
今天,和边境的同事交换了信息,我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够啊,差点出问题。
9月1日,雪
这里的天气真他爹的差。
9月23,阴
我的阿达西告诉我,今天是古尔邦节,也就是这里的年,他们杀了羊,煲的汤贼好喝!我想,如果他们不贩毒的话,应该可以和家人一起过年了,我也是。
10月20日,阴
昨天来边境交易了,看见了红其拉甫国门,我其实看不见它上面的字,但我知道它是。
10月28日,晴
他爹的,草!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牲!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2月8日,阴
快过年了,南川该挂灯笼了吧?又一年过去了,我想我回不去了,陈泽当年把我派来这里后,就没联系过了。
风快速的吹过,把日记吹到了最后一页。
5月8日,晴
陈泽出现了,他说我表现不错,让跟着他去云南,要把我介绍到上面去,5年多了,等我的是下一个五年吧?
10月8日,雨
我已经到云南了,但好像回不去南川了,我的骨灰可以撒在昆仑山脉上吗?在西北的那些年,还没去过康西瓦烈士陵园呢,我愧对他们,我没守护好埋葬他们骸骨的那片土地。
沈煜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合上日记本。
他缓缓抬头,透过车窗,看到远处的戈壁滩上,一座醒目的牌子在风沙中屹立不倒——康西瓦烈士陵园。
沈煜抱着沈逸景的骨灰盒,身姿笔挺地站在陵园前。西北的狂风像是一把刀,割过他的脸颊,掀起他的衣角。
他说:“爸,这里是康西瓦烈士陵园,我带您来看了,回了南川,您也能去陵园。”
陵园里,墓碑前的一朵朵菊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英烈们在低语:“我们看到你来了。”
在返程的车上,沈煜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他睡着了,梦也醒了。
等他再次睁眼时,温暖的阳光透过飞机舷窗,照在的他脸上。
沈煜眨了眨眼睛,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天山山脉,如梦初醒。
记忆的阀门缓缓打开,在上次做梦发现是自己以前的幻觉后,他想起了上一世的所有。
指针调前。
沈煜大三那年,他和连莞被叫到了南川市缉毒支队。
大厅里,面色沉重的顾白泽告诉他们:“很抱歉的通知你们,沈逸景同志确认牺牲了。”
冷白的灯光打下来,连莞晕在了大厅里。
后来,沈煜拿到了父亲的遗物,还有卧底在边境的陈雯发给局里的视频和一段话。
你们有权利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我很抱歉没能护住沈逸景同志。
视频里,是沈逸景被毒贩虐待的全部过程,沈煜几乎认不出这是15年前离开家时,抱着他说晚上回来给他带芒果的男人。
他看见视频里的男人看向镜头,释然的笑了,像是看见了屏幕外的儿子。
这一刻,父子俩通过屏幕对视。
沈煜颤抖的手握不住手机,跟手机一起到在了地板上。
爸爸,给我买芒果的人都离开我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难闻,沈煜在病床上醒来,看见了床边站着的周颜和徐小年。
他艰难的扶起身体,坐起来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周颜愣住没回答,徐小年跑出去叫来医生。
医生办公室里,白色的灯光下,病历单平铺在桌上,放在三个人眼前,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他们,开口道:“他以前是受到过什么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吗?”
周颜看向连莞,她平静的说:“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的人去世了,从那以后,他经常出现幻觉,但事后,他都会忘记,其他的一切都正常。”
徐小年转过身去抱住周颜,他们听见医生说:“那大概率是创伤后遗症,他会忘记让自己痛苦的画面,也就是短暂性失忆,至于你不能再想起来,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病房里,窗外的阳光照在沈煜身上,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我爸的日记本上说,想去看看康西瓦烈士陵园,我想带着他的骨灰一起去。”
此时,周颜早已删除了手机里那段残忍的视频,沈煜现在只记得父亲牺牲了,醒来后,那些不堪的画面也没有再想起。
指针调后。
沈煜把目光从飞机窗外收回。
他想,我真的很幸福啊,遇到了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爱人。
机舱里很暖和,头顶的空调吹的沈煜还是有些犯困,他往身旁白瑾的怀里蹭了蹭,双手紧紧抱住对方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还有多久到啊?我好困。”
白瑾搂住沈煜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个小时。”
沈煜“嗯”了一声,脑袋靠在白瑾肩上,很快没了动静。
一个小时后,机长富有当地特色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各位旅客你们好,还有15分钟我们就要落地地窝堡机场了,欢迎大家来到新疆乌鲁木齐。”
沈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到了吗?”
白瑾把准备好的外套递过去,伸手揉了揉沈煜睡乱的头发:“把外套穿上吧,外面冷。”
沈煜接过外套穿上,开心的扒在窗上看窗外的飘落的雪花。
后排,周颜脑袋枕在徐小年肩膀上,拉住徐小年的衣角小声道:“雪下的好大啊,好漂亮!”
徐小年不耐烦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扒开,警告他:“你离我远点。”
情月坐在他们身后一排,对着小巧的镜子仔细补妆,一头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精致的妆容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她更加漂亮。
周颜转过头,小声吐槽:“你化的好像妖精,脸上跟俩红屁股似的。”
徐小年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情姐那叫冻伤妆。”
情月轻笑一声,收起镜子:“他这么说,就证明我画得很成功。”说完,她转身拍醒身后戴着耳机睡觉的江南和夏凌。
江南睡眼惺忪地摘下耳机,声音带着几分迷茫:“到了?”情月点点头,转回去整理自己的项链。
江南缓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揉着夏凌的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老婆,到了。”
夏凌伸手摘下耳机,嫌弃地推开江南的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飞机稳稳落地,几人随着人群走出机舱。
行李转盘前,沈煜拉出行李箱,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机场里好热啊。”
白瑾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耐心解释:“新疆属于北方,我们现在到的是北疆,暖气整个冬天都供应。”
夏凌跟在后面,提醒道:“都不允许把围巾摘了,一会儿出去冷风一吹就感冒了。”
沈煜听话地把围巾裹紧,一旁的徐小年抬脚踹了踹已经把外套脱了的周颜,冷声威胁他:“把衣服穿好,影响我们的行程你就完了!”
周颜笑嘻嘻地把外套穿上:“谢谢年年关心我~”徐小年拉着箱子快步往前走,嘴里嘟囔着:“谁关心了?”
情月跟在沈煜身边,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也太命苦了吧。”
沈煜把喝剩下的矿泉水瓶递给白瑾,抽回被对方把玩的手指,看向打扮精致的情月,问:“怎么了?大美女。”
情月双手抱胸,佯装生气:“你还问我怎么了?!前后夹击喂我狗粮,你们良心不痛吗?”
沈煜看着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安慰道:“我会帮你拍出很多好看的照片的!别难过了,你老婆只是没时间而已啦。”
白瑾跟在俩人身旁,表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无聊的研究手上的矿泉水瓶。
我要是喝了沈小猫的水,他会说我不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