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窥探沈巍选择了书房和赵心慈会谈。
楚恕之一路保驾护航把人送到房门口,极其不情愿地看着赵心慈从他手上接过沈巍,转头就“呯”地一声把他隔绝在了门外……
沈巍此前发现镇魂令,继而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目光所至有的放矢,可都没有逃过赵心慈的眼睛,他对他的失明产生了怀疑,因而一进门就放开了手,故意不管他。
沈巍量步摸找座椅,这个房间他踏足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怎么熟悉。
赵心慈在审视他的同时也在环顾四周。
赵云澜就不是个“读书人”,平时连自己的办公桌一天都不见得能坐热,更别提在家伏案了,可这个书房却装点得有模有样,不止相宜的陈设一应俱全,书架也是满满当当,桌上还正儿八经的码放着一整套文房四宝,古朴典雅、充斥着书香气,可见是合着沈巍的喜好量身打造的,他勾指蹭了蹭鼻尖,心情又增添了一抹复杂。
沈巍离开卧房,确切地说是和赵云澜拉开距离后,再次跌入黑暗,不过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凭着模糊的印象,不仅摸索到了方位落座,还有意留出主位、略过礼数,十分替人着想地避免了树立主人的姿态。
赵心慈见他眉眼低垂,没再与他有目光交汇,一时也拿不准他究竟看不看的见,遂姑且放下猜忌,背手撑靠着书桌对向而立,无形中摆出了居高临下的架势。
“抱歉,赵局长,我恐怕无法践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沈巍并手盖膝,坐姿端正,开门见山。
在无数次渴望解脱、渴望成全,无数次拒不回头、义无反顾之后,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背叛了自己。
原因说来也简单,沈巍的计划是离开赵云澜,继而借赵心慈之力隐瞒死讯……可在触及爱人那一手冰冷的瞬间,他意识到他的澜澜如果走极端,根本就不会给人掌控自己的机会,甚至可能先他一步舍弃一切、乃至性命,而悲剧一旦发生,谁都无力回天,终于,他幡然醒悟——没有人能代替他保全赵云澜!
“哦?”赵心慈对他不设铺垫的直白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不打算离开了、无论如何都要和他过下去?”
“是。”沈巍坚定不移地回他。
见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赵心慈顿觉头疼:“道理我就不重复了,想必你也无意推翻,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你出尔反尔是因为云澜本人的态度,还是为了保住‘镇魂令主’,又或者……”
他言而未尽,忽的没了下文。
沈巍立刻就猜出了大概:“您是想说,我到底还是敌不过一己私欲,是吗?”
赵心慈唇角一抽,轻蔑地“嗯”了一声。
“我承认您没有想错”,沈巍不卑不亢道:“只不过您所说的无一不是我改变决定的原因,我想,这些原因同样值得您三思而后行,也包括重新认识我和澜澜之间的感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赵父面前坦露自己真实的心声,并且大大方方地使用了对赵云澜的爱称。
赵心慈十分抵触:“那臭小子总在和我强调他对你的感情,无非是想把我绕得感性压倒理性,可惜在我这儿,你们自以为的高明,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不,赵局长”,沈巍摇头:“感情是最私密的话题,坦言不讳是以真心示之,您不该误解澜澜的出发点,至于我,若非同样敬您为长辈,仅凭要保住‘镇魂令主’这一条,就能堂而皇之地掩盖私心、谋取私利,又何须画蛇添足呢?”
赵心慈:“你是在提醒我,如果不接受你,就只能等着看‘镇魂令主’撂挑子是吗?”
沈巍:“当然不是,我想表达的是比起权衡利弊,我们更希望用真诚来打动您,如果您能试着理解,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和赵云澜相比,沈巍情绪稳定,辩口利辞游刃有余,是个不容易应付的对手,赵心慈决定先声夺人。
“沈巍,我以为你找我是商量对策的,没想到却是来逼我让步的,你未免也太低估我了,告诉你,不管他闹哪出、你们俩有多默契,都别想唬住我,退一万步说,‘镇魂令主’只是一个身份,云澜能抛弃这个身份,却不会不承担这份责任、不会做出违背使命道义的行为,否则他就不是我儿子!”
“嗯,您说的对”,沈巍附和着微微抬眸,依旧心平气和:“可我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痛苦、舍不得他为了争胜,放弃‘一切’,到头来却又必须承担起‘一切’——保全他、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本就是我当初同您合作的初衷。”
你舍不得?赵心慈又被喂了一嘴狗粮,望着这张清冷无波的容颜,隐约感觉到一阵食难下咽的窒息,他抵着空拳闷闷地干咳了两声:“他是我儿子,我当然也心疼,不然今天就不会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听你扯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你就说,你到底怎么打算,是继续合作,还是各自为政、各凭本事?”
显然,情深义重并不能给沈巍争取来一丝包容,即使他爱他的儿子到愿意付出生命和尊严,他也不会对他改观,他的爱在对方眼里一文不值,甚至和他这个人一样,是急需被铲除的!
疲惫感席卷而来,沈巍闭了闭眼,反问他道:“您刚刚已经看到了澜澜的反应,应该也注意到了,镇魂令对他有着某种关乎生死的影响力,敢问赵局长,您是怎么打算的?”
关乎生死?
赵心慈眼前晃过镇魂令被弃、儿子吐血倒下的情景,说完全不联想、没怕过,那是不可能的,可据他分析,镇魂令的诞世可追溯到圣器出现的年代,赵云澜绝不会是第一任与它建立锁定关系的主人,然而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史料记载它具有危害性,就算和圣器一样带有黑能量侵蚀的隐患,也不至于夸张到立竿见影的地步……
人总是会在潜意识里避开自己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而去相信好的结果。
“你也知道,云澜重伤初愈,加上他情绪激动,突然倒下,我认为症结在人而非物,即便他真的受制于镇魂令,影响好坏也是取决于他自身的状态,这么说吧,只要你离开,我有的是办法帮他恢复、振作——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介意亲自整顿特调处,正风肃纪、拨乱反正。”赵心慈自负且强硬。
这是还要拿手下人开刀、籍此挟制赵云澜吗?
此一时彼一时,沈巍开窍了,赵心慈的胸有成竹和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威慑不了他了,只是他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么忍心用这种雪上加霜的手段迫使自己的孩子就范,他更想不到的是,对于至亲之人的安危,赵心慈如此不以为意,仅凭主观臆断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您这么做只会加剧恶化你们父子间的关系!”他替他感到惋惜。
赵心慈则表示无所谓:“我问心无愧,云澜再多恨我一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万一您判断错误,澜澜不堪重负、甚至危在旦夕,您也不在乎吗?”沈巍难掩失望与无力,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他才只有二十多岁,您是他的父亲,是本该呵护他、支撑他的亲人……”
“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父亲”,赵心慈没耐心了,被说教更是表现出极度不悦:“我告诉你,云澜不是个孩子,他有信仰、有抱负、有抵御挫折的能力,我不相信、也不准许他因为个人感情而一蹶不振,纵使伤害在所难免,那也是他回归正途必须偿付的代价,他也偿付得起,所以,你用来游说我改变主意的工具,只是你以为的他的弱点,实际根本就不存在!”
看来,儿子在这位父亲眼里还是闪闪发光的,只有他的“个人感情”才是他唯一无法容忍的瑕疵,而为了剔除这个瑕疵,即便令对方破碎流血,他也在所不惜。
“好吧”,沈巍彻底放弃了动之以情的努力与期许,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言归正传,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他,现在,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闻言,赵心慈眼神一凛,张嘴就要发难,沈巍却好似看透了一般,抬手做了个“你先别急”的禁言手势,紧接着说:
“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用这一年改变现状,或者帮他接受现实,再或者找个更合适的契机离开,总之绝不会让今天的局面重演、不会让他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您只要还愿意为他着想,这个提议应该能考虑吧?”
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进门前就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主动争取一次机会,同时平息眼前的争端、免除干戈。